頁:
[1]
柳實冬貴 -【對魔導學園35試驗小隊.三】兩位鍊金術師
【封面圖】:【內容簡介】:
在培訓取締殘存魔力威脅之『異端審問官』的專門機關,通稱『對魔導學園』當中,有一支由只擅長劍術的草薙哮,率領其他劣等生拼湊而成的『第35試驗小隊』。
某日,隊員之一的杉波斑鳩突然自校園內消聲暱跡。其實她是抗魔兵器開發公司Alchemist的前研究員,同時似乎也是掌握促使具備魔力,且有可能成為生物兵器的幻想生物.妖精復原之關鍵因素的重要人物──
哮等人為了追查憑空消失的斑鳩下落,一同動身前往危險區域『境界線』。豈料在那邊等待他們的,竟是受到名喚求知心的瘋狂欲望掌控,早已墜入魔道深淵的另一名『杉波』──
對機械裝置傳說發出怒吼的學園動作奇幻小說震撼登場!!
【原日文書名】:対魔導學園35試験小隊3 錬金術師二人
【原所屬文庫】:富士見Fantasia文庫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序章
模擬戰錦標賽襲擊事件發生數日後。
「有什麼事嗎?」
斑鳩剛走進理事長辦公室,隨即擺出一臉傭懶的表情向颯月詢問。
敢用這種口氣跟理事長交談的學生,除了斑鳩之外別無他人。而颯月也早就習以為常,如果是平時的話,便會展現出輕鬆的笑容放她一馬,但這次狀況卻大不相同。
只見颯月神情嚴肅地端坐於辦公桌後方,露出刺探般的目光凝視著斑鳩。
而讓現場狀況變得更加緊繃的,則是佇立於一旁的鐵隼人的存在。隼人臉上幾近毫無表情,唯獨眼神宛如看著敵人一般尖銳。
照理說這應該是個會讓普通學生嚇得渾身發抖的場面,但對斑鳩而言卻並非如此。
她完全不把迎面直撲而來的壓迫感當作一回事,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用手指頭把玩著發尖。
「抱歉還麻煩你跑這一趟。事不宜遲,我就簡潔扼要地直問嘍。」
「這樣最好。」
「希望你也能簡潔扼要,更重要的是誠實回答問題。」
「你的廢話已經夠冗長了喔。」
「……你對這兩張照片所拍下的物體有印象嗎?」
颯月將兩張照片沿著桌面滑向斑鳩的面前。
斑鳩則是一邊微眯雙眼,一邊伸手拿起照片端詳。
照片所呈現出來的,是一具胸部遭到大砲或某種重型武器破壞的龍騎兵。
內部空無一人。照片放大成特寫的則是鑲嵌於胸部核心部位,幾乎完全炭化的某種零件。雖因原型盡失的緣故而無從判別,但斑鳩推測該零件恐怕是核心元件的外殼及內部機械組織。
「那是在先前的錦標賽競賽場上,遭到死靈術師施展魔法干擾控制的龍騎兵殘骸。」
「隨便看也知道。」
「相信你應該很清楚才對,審問會使用的龍騎兵都必須依照規定,在外部裝甲多覆蓋一層強度勝過秘銀的抗魔素材。這是為了阻止龍騎兵被敵人劫持的措施。因為只要高階魔女出手干擾內部機械組織,便能輕鬆奪下運作系統的主控權啊。」
「這算常識吧。」
「但在本屆錦標賽所使用的龍騎兵,卻留有內部機械早已受到某種魔法干擾的痕跡。因此才讓死靈術師有機會針對龍騎兵進行遠距控制啊。」
究竟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事態呢,颯月補上這句話。
「早先襲擊學園的英雄·亞瑟王主體,也並非藉由英雄召喚所形成,只不過是讓魂魄附著於魔像上頭罷了。而那具魔像說起來也很不可思議,似乎不知為什麼竟採用了龍騎兵的相關技術。更重要的是你應該也對那項魔導遺產……斬鐵劍感到十分眼熟吧?」
「主體為試作型磁軌炮。雖然經過改良,不過造型幾乎一模一樣。像那種東西,只要有看過武器類專業雜誌的話,任何人都會知道。個人覺得這種講法有夠拐彎抹角。說要簡潔扼要地提問的人不正是你嗎?」
斑鳩始終展現出強硬的態度,或者該說是真心覺得麻煩透頂,因而如此說道。
平常的颯月大概會回句俏皮話輕鬆帶過,然而這次他卻相當正經地微眯雙眼。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颯月那雙帶有刺探意味的眼神令斑鳩感到厭煩。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好歹也是身為杉波的人物。直到11歲為止都待在Alchemist公司接受培訓沒錯吧?」
「…………」
「『人造天才』……由於你是其中一人,因此我想說你搞不好知道些什麼內幕消息,所以才找你過來問話。」
斑鳩聽到自己被稱作人造天才,頓時嘆了口大氣。
根據歷史書上的記載,據說Alchemist公司的創立者是出現於數百年前的煉金術師。異端審問會在草創初期,也就是正式開始執行魔女取締行動的時期,逮捕了一個暗中進行實驗的煉金術師集團。審問會保留了對於這個以融合魔法與科學為目標之集團的懲罰,且由於其思想較為偏向科學領域,因此便與該集團合作,這就是Alchemist與異端審問會建立起互助關係的序幕。
Alchemist公司在現代也朝著較為偏重科學領域的方向發展,最後成為一間名聞遐邇的大規模企業。
但被社會輿論視為問題的狀況則是至今依舊未見改善,該公司違反人倫的研究手法也引來諸多批判的聲浪。
而在眾多未公諸於世的研究當中,有一項名叫人造嬰兒的計劃。
為了創造出能力更為優異的研究員,煉金術師們自古以來便著手操作遺傳基因。杉波這個姓氏並非家系,而是帶有用來通稱這群任職於Alchemist公司之特殊研究員——『人造天才』的強烈含意。
斑鳩則是所謂『人造天才』的其中一人。
「當時的局勢或其他任何情報都好,希望你能把所有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關於那件事情我應該已經全部講過了吧?……當初無論我再怎麼提供情報,異端審問會始終搬出政治層面的理由作為藉口而按兵不動沒錯吧?」
只懂得以利益作為出發點的垃圾……斑鳩在內心如此暗自咒罵一番。
「這句話可真刺耳呢,但我呀,總覺得你好像還隱瞞著某些重要的情報沒告訴我呢。」
原先神情嚴肅的颯月,臉上一如往常地浮現出一抹意有所指的竊笑。
斑鳩差點忍不住發出咂舌聲。
「我知道的事情……已經全說出來了。再見。」
話一說完,斑鳩將照片丟回辦公桌上,準備調頭離開現場。
然而——
「——我話還沒說完咧,給我仔細看看第二張照片。」
颯月伸手指著照片發號施令。
斑鳩一臉厭煩地壓低視線,望向桌面上的照片。
「……這什麼東西啊?畫面晃動得那麼厲害,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啊。」
「不好意思啦。這是執行諜報任務的密探連忙拍下的備份照片檔,畫質自然糟到極點。又因當事人已經身亡,所以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順利回收……但幸好沒有白忙一場。」
颯月用手掌扶住下巴,微微側頭定睛凝視著斑鳩。
「——那是『亞人結晶』。相信你起碼也有聽說過吧?那是如假包換的魔導遺產之一。」
斑鳩輕輕地點了點頭。
「主要是將幻想生物的部分器官,或者細胞組織封入特殊抗魔素材·漆黑物質之中,遏止其魔力逸散及老朽化的成品。只是雖美其名為遏止,實際上並非停止時間流逝,因此經過漫長歲月,仍維持著原始完美狀態的亞人結晶非常罕見。」
「…………」
「以前有些好事之徒或富豪們偏愛收集這類物品,作為收藏品可賣到相當漂亮的價碼喔。但隨著時代轉變,到了科學技術進步的現代……某些亞人結晶會成為最頂級的危險物品。」
颯月將照片收回手邊,彎曲手指輕敲照片中的亞人結晶。
「這是黑暗精靈的亞人結晶。似乎是被保管於Alchemist公司第五兵器開發研究所·第六級研究設施之中的傢伙。」
「Alchemist是兵器製造公司耶。若是久遠的傳說也就算了,但他們對生化科技根本一竅不通好不好。」
「是喔?所以他們打算運用這東西製造兵器嘍。八成是企圖讓精靈復活,再當作兵器加以運用吧。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違法行徑。」
這是一個荒謬絕倫的想法。
精靈這種幻想生物,在150年前的魔女狩獵戰爭終結之後,便已確認完全滅絕。
精靈們有辦法在不架構魔法陣、詠唱咒文及術式的狀態下,宛如呼吸般自然而然地施展魔法。就連人類必須花上好幾個小時才能發動的大魔法,也能在轉眼間發動的他們,恐怕是被視為與龍族同樣危險可怕的幻想生物。
就跟召喚英雄時一樣,魔女們擄獲最後一名黑暗精靈,加以洗腦並指使他攻擊人類的紀錄,實在太過著名。
儘管那名黑暗精靈在魔女狩獵戰爭當中身亡,但卻對人類世界造成了難以估計的重創。
只因那一隻精靈的緣故,導致原本人稱紐約、印尼、巴黎、北海道等地區完全被破壞殆盡。
讓那種致命的怪物復活,簡直就是極端危險的舉動。
「根據密探賭命取得的情報指出,Alchemist公司的復原精靈實驗已經接近大功告成的階段。然而……」
「…………」
「保留完美狀態的細胞好像並不在他們手上。他們投注心力四處搜尋,結果還是無疾而終。根據資料顯示呢,大約在四年前,保存狀態最良好的亞人結晶似乎被某人私自帶走,就此宣告遺失了耶。」
颯月側目瞄了斑鳩的臉龐一眼。
彷彿表達出『你知道些什麼內幕嗎?』的意思一般。
斑鳩則是面露茫然的神情搖了搖頭。
「簡直荒謬到極點。從來就沒有幻想生物被成功復原的案例。即便是站在科學觀點來看也不可能。亞人結晶之所以被視作危險物品,是因為內部封存了相當大量的魔力所致。我累了……舌頭都快抽筋了。這下子你滿意了吧?」
說完,斑鳩逕自轉身步出理事長辦公室。
而被遺留在現場的颯月與隼人,則是待在原地佇立片刻之後,這才深深地闔上雙眼說道。
「有嫌疑。」
「嗯。可以肯定她至今依然與Alchemist公司有往來。在錦標賽遇襲時,她備妥給櫻花使用的那面盾牌……異端審問會沒能力打造出那種東西啊。」
「藍水晶的加工技術由Alchemist公司獨佔。更關鍵的是一般學生根本不可能採集到那種珍貴素材。而她原本就是個會滿不在乎地進行違法改造與利用違法素材的學生……我建議立刻將她逮捕到案。」
隼人目光轉為鋒利瞪視颯月,開口提議。
颯月卻忽視隼人的諫言,背靠在椅上並蹺起雙腳擺在辦公桌上。
他將雙手收至後腦勺,滿臉笑意地揚起嘴角。
「唉——好討厭喔,想不到我們學校的學生當中居然出了個叛徒。身為理事長的我內心相當悲傷啊。」
「……我先為自己的無禮發言致歉,但我總覺得您看起來似乎相當樂在其中。」
「什麼——?才沒這回事好嗎。我心愛的學生們當中出了個叛徒耶?我哪有可能開心得起來。」
「我能體諒您的感受,但我等不容留情。個人認為既然有嫌疑就理應徹底調查清楚方為上策。」
「你覺得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應對方式呢?」
「逮捕杉波之後,透過偵訊或拷問逼她說出實情才是最佳的處理方式。相信如此一來就能得到非常充足的交涉籌碼。」
颯月聽完隼人這席話之後,嗤之以鼻地將目光投向他。
隼人則和剛才一樣,雙眼不偏不倚地瞪著颯月。
隼人並沒有笨到無法察覺颯月內心盤算的地步。
颯月渴望摸索出精靈復原實驗一事與斑鳩之間的關連性,以便獲得能讓異端審問會與Alchemist公司雙方協定變得更加堅不可摧的威脅材料。
由於Alchemist與幻想教團的勾結關係幾乎已成定局,因此必須掌握Alchemist公司方面的把柄,強行營造出讓對方不得不選擇與異端審問會合作的狀況。
(……不對。)
隼人微眯雙眼,聯想到最糟糕的局面。
颯月或許也有可能不惜與Alchemist正面宣戰。
只要發動突襲擊潰Alchemist,同時拉攏所有研究員的話,審問會便有辦法把所有技術佔為己有。
用意並非維持合作協定,真正的目的在於侵略。
若是由這個男人出手的話,絕非不可能的事。
「真是個既危險又無聊透頂的提案呢。」
颯月邊搖頭邊否決了隼人的提議。
「此時此刻不是應當放長線釣大魚才對嗎?杉波同學知道我們已察覺到精靈復原實驗一事,相信她近期內必會採取行動。」
「…………」
「幫我安排人手監視她的一舉一動,而且麻煩儘可能找優秀的人才執行任務。」
隼人開始琢磨颯月所說『放長線釣大魚』這句話的含意。
要嘛就是取得確切的威脅材料,不然大概就是展開強制搜查,打著家戶訪查的名義直接攻進Alchemist公司總部吧。
一旦與Alchemist公司開戰,審問會鎩羽而歸的可能性固然很大,但對方是一間企業。如果單就人力物資總數的話,審問會可說是佔盡了壓倒性的優勢。只不過,雖然戰爭可以給審問會帶來極大利益,但隼人絕對無法容忍一般人倫為戰爭的犧牲品。
假使颯月當真企圖挑起戰爭的話,隼人會選擇制止他。
「遵命。那就由我親自——」
「你是魔女獵人的首席,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好不好。另外你行事風格太過衝動,所以不適合。」
「…………」
「杉波同學不僅前途無量,而且不管是否為人造產物,她都是個天才。更是我無論如何都希望她能成為鍛冶師的人才。雖然曾經被她拒絕過一次,但只要能抓到把柄,或許她就會乖乖改變心意也說不定。我比較期盼透過溫和的方式解決此事啊。」
「…………那麼,我這邊會安排密探執行任務。」
「啊,還有還有——」
颯月拉開椅子,邊豎起食指邊露出一如往常的詭異笑容。
「麻煩你順便去煽動一下草薙同學等人。有他們幾個介入的話,杉波同學或許也比較願意繼續留在異端審問會。畢竟他們之間存在著很強烈的牽絆啊。」
「…………」
「喏,在間諜電影等作品當中不是也很常見嗎?在潛伏期間因為愛上敵方特務而被策反的發展……我個人還滿期待這種劇情的耶。」
隼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笑容滿面的颯月。
即便是承受著與其說是虛空,倒不如說是漆黑化身般的冰冷視線,颯月依舊不改臉上的笑容。
隼人則彷彿恍然大悟似地緩緩閉上雙眼。
「第35試驗小隊是為了防止杉波反叛的人質嗎……」
「說人質未免也太難聽嘍。」
「您真卑鄙。」
就算遭到責備,颯月仍然維持著他那一貫的燦爛笑容。
無論面對何種驚濤駭浪,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改變他的行事作風。
「好啦,要開始忙嘍。」
颯月磨拳擦掌,看起來十分開心地如此說道。
斑鳩離開理事長辦公室,壓低視線在走廊上快步前進。
精靈復原。
斑鳩連作夢也想像不到,異端審問會居然只花了這麼短的時間,便掌握到關於這項暴行的情報。
「四年嗎,還真短啊。」
她低著頭,自言自語似地嘀咕了一聲。
瀏海形成陰影,讓人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但她之所以加快腳步,顯然是受到剛才與理事長的那段對談影響所致。
就連她本身也心知肚明。
因此她停下腳步。
深深吐出一口大氣,任由長發低垂的同時抬頭仰望天花板。
掠過腦海的,是在這四年來培植而成的所有一切。
斑鳩將這些可以形容成『回憶』的所有片段全數拋諸腦後。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演變成這樣,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
斑鳩這麼說著並再次抬起頭來,此時她已換回一如往常的神態。斑鳩翻動實驗服,緩緩邁開步伐。
「——差不多該開始了吧。」
斑鳩手掌輕抵胸口,舉步往前邁進。
為了展開屬於『杉波』的戰鬥。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章 叛徒
「唔……!哼……!」
凌晨5點。太陽還沒露臉,在朝霧籠罩四周的公寓中庭,一名身穿成套暗紅色運動服裝的少年,正以格外劇烈的動作反覆揮舞木刀。
少年動作的速度堪稱超越人類極限,他無拘無束地在中庭來回演武。
少年·草薙哮揮汗如雨,與假想敵展開一場模擬戰。
敵人共有5人。是在腦海中重現以前交手過的英雄·亞瑟王之舉動所構成的敵影。
一邊回想敵人的移動速度、攻擊速度、劍擊力道等要素,反覆展開迴避與攻擊。
自己只是肉身,區區一次的有效打擊根本無法擊垮對方。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攻擊這些永遠打不倒的對手。
當然啦,是在使用瞭解除腦部限幅器的技巧,也就是掃魔刀發動的狀態下。
雖將效果減輕至最小限度,但依舊會對肉體造成相當劇烈的負擔且耗損體能。這是他以前反覆進行過無數次的鍛練方式。在升上高中部後曾荒廢一段時間,如今則因確認到必要性而重新來過。
從年幼時期直到國中階段的每一天,都未曾中斷地勤加練習。哮自認已經付出了嘔心瀝血般的努力。
可是,這樣還不夠。
依舊不夠。
「——唔!」
使出渾身解數的一刀直劈而下,砍破英雄的頭顱。原本的用意是體能訓練,但哮的身體卻漸漸遭到怒氣驅使。
當刀尖開始滲出怒氣,五具英雄隨即因精神紊亂而憑空消失不見。
誰知前方竟又浮現出另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搖搖晃晃地手持一把尖細長劍,咧嘴露出狡猾的笑容。
『實在有夠膚淺耶你——!』
憑空出現,奪走真理的一切,並害京夜的隊友·吉水死於非命的萬惡元兇,如今就在眼前。
哮心中的一股莫名情緒猛然爆發。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銳利的一刀由上方往下劈落。
刀刃筆直砍向帶來絕望的天才·凶煞的腦門——
「——宿主。」
突然聽見一聲呼喚,哮這才猛然回神。
一片漆黑的週遭重現光明,原本的朝霧風景隨之映入眼中。
同時也看見拉碧絲手持毛巾,佇立在剛才試圖劈落的刀鋒下方。
「……您的情緒顯然相當激動喔?」
拉碧絲微微側頭,面無表情地提出詢問。
哮連忙收回木刀,低頭向她道歉。
「抱、抱歉。我沒注意到你人在現場。應該……沒有砍到你吧?你不要緊吧?」
「沒問題。就算遭到肉身狀態的宿主攻擊,大概也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傷害吧。」
「不不,不是這種問題啦。真的很對不起。」
哮伸手輕輕搭在拉碧絲頭上,再次向她鞠躬致歉。
拉碧絲依舊露出令人摸不透內心想法的眼神,但當哮輕撫她的頭時,她竟微微眯起雙眼。
看起來好像感到滿舒服的樣子。
「您這幾天都利用早晨在做些什麼呢?」
拉碧絲邊問邊將毛巾遞給哮。
就她的發言來看,她鐵定是躲在暗處觀察著哮的一舉一動。她每次都會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簡直可說是極其符合神出鬼沒這句成語的涵義般,猛一回神就會發現她突然現身或鬧失蹤。
哮也已經習以為常,最近也漸漸不再感到驚訝。
「嗯……基本上呢,這算是訓練啦。」
「訓練?」
「本來應該是每天都得照表操課才對,可是自從升上高中部之後,我就有點偷懶了。由於掃魔刀對身體造成的負擔很大,因此若不趁平日儘量操練身體,哪天需要用到時,很快就會搞得自己無法動彈啊。」
「原來如此。這就是俗稱被虐狂的日常操課嗎?」
「…………並不是喔?」
儘管時常遭人誤解,但我可不是被虐狂唷?哮一臉正經八百地對拉碧絲說。
「我認為用不著進行這類訓練,宿主也已經夠厲害了。」
「沒這回事啦。像上一回的戰鬥也是,整體而言我也扯了一定程度的後腿。再這樣下去,我會過度依賴你的性能。況且每次只要一解除魔女獵人化的效果,我鐵定都會落得遍體鱗傷的下場,這代表我非得讓自己變成一名更強悍的宿主不可啊。」
哮一邊露出苦笑,一邊移開搭在拉碧絲頭上的手掌。
拉碧絲始終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哮,最後靜靜闔上雙眼,伸手輕按著胸口。
「我能理解宿主的心思。導致刀尖紊亂無章的原因並非刀法退步所致。宿主,你說謊了。」
「我、我並沒有、說謊喔?」
「不,我十分清楚。」
拉碧絲彷彿強調一切盡在預料之中的意思一樣,緩緩向前跨出一步。
拿毛巾擦汗的哮則是有點尷尬地移開目光。
哮雖然還不太瞭解噬魔聖物的特色,但如果訂定契約=成為命運共同體的話,那就無法否定自己心思早已通通曝光的可能性。
拉碧絲該不會完全明白哮內心的所有想法吧?
會不會也已經瞭解哮的本性究竟為何呢?
正當哮內心感到不安之時,拉碧絲突然伸手探入口袋內摸索一番,接著掏出一項物品。
這項物品是——紅豆面包。
「不需要多說,相信您一定是肚子餓了吧?」
…………
拉碧絲露出一張雖然毫無情緒起伏,但卻莫名充滿自信的表情對他豎起大拇指。
哮差點忍不住垂低雙肩,他伸手接過紅豆面包。
「飢餓是大敵。」
「我真的搞不懂你……首先你的食量為什麼那麼大啊?」
伙食費爆增到我吃不消的地步了啊,哮邊發牢騷邊打開紅豆面包的塑膠袋咬了一口。
事實上,他的確肚子餓了。
「只要吃飽,憂鬱的心情也會隨之消失,印象中上一任宿主似乎曾這樣教導過我。」
「?印象中,你這話什麼意思……還有,你為什麼說我心情鬱悶——」
就在哮準備開口追問的時候,公寓所有房門一同發出嘎嘎嘎的聲音應聲開啟。
只見滿臉橫肉的男性及剛上完大夜班一臉不悅的女性紛紛探出頭了。
「草薙吃屎啦!一大清早就在那邊哼個不停吵死人了啦。垃圾!」「我早上5點下班,7點就得再出門上班耶?哪,你找死是不是?你活膩了是吧?嗯?」「你的房間平常就很容易發出怪聲音了,拜託饒了我好不好……」「居然一大清早就跟幼女在那邊打情罵俏……!」
是其他的公寓住戶。所有人全都額冒青筋。哮跟左鄰右舍的關係雖然還不算太差,但是平常或多或少都會給其他住戶造成困擾,因此就立場而言實在有點不妙。
於是哮一邊拚命鞠躬道歉,一邊調頭回到被朝陽染紅的公寓當中,動手烹調了一頓難吃的早餐給拉碧絲吃。
死靈術師凶煞的錦標賽強襲事件發生至今已過了兩星期。
校方宣佈錦標賽延期,預計等競技場修復完畢後再重新舉辦。
繼英雄襲擊事件之後,這起事件同樣又立刻被布下嚴格的新聞報導管制,就此不了了之。世人對審問會的不信任感逐漸擴散開來。為什麼有採取新聞報導管制的必要呢?異端審問會為什麼隱瞞敵人的襲擊行動呢?網路及非主流報章雜誌紛紛竄出各式各樣的憶測說法。
而最浮上檯面的假設,也就是市民最為懼怕的。
便是爆發第二次魔女狩獵戰爭的可能性。
雖然數量已經減少,但根據審問會的調查結果顯示,目前尚有數萬名魔女潛伏於世界各地。要是這些不確定的威脅組成幫派襲擊人類的話,將會造成何種下場呢?
如果襲擊錦標賽的魔術師,以及類似英雄的威脅集結成群聯手出擊,審問會真有辦法應付得來嗎?
恐懼感漸漸在世界各地蔓延開來。
上午課程告一段落,一進入午休時間,學生會辦公室前方的走廊頓時變得熱鬧非凡。
「唔唔唔……!」
西園寺兔站在張貼於走廊佈告欄上頭的積分表前面,非常不甘心地緊握拳頭發出沉吟聲。
週遭則有其他學生們散發出和樂融融或緊繃僵硬的氣氛,互相討論著自己所屬小隊的積分。
在早已集滿升級所需的200點積分,確定能夠升上2年級的小隊不算少的狀況下,第35試驗小隊的成績是……
只拿到吊車尾的55分。
附帶一提,倒數第2名的小隊總積分則是110分。
儼然是一場分數差距高達2倍的爐主爭奪戰。蝦兵蟹將小隊的狀況之糟可說是一目瞭然。
「喂,他們的分數還停留在十位數耶。」「蝦兵蟹將小隊嗎?這方面的表現還是一如往常呢。」「不不不,他們有辦法取得積分一事才教人感到驚訝吧。」「是拜鳳櫻花所賜吧。」「相較之下其他的成員們……」
學生們同時將視線轉向身為蝦兵蟹將小隊成員之一的西園寺兔。
但一目擊到小兔滿臉通紅兼怒髮衝冠的模樣,又立刻轉移視線。
相較於三三兩兩離開現場的學生們,小兔則是氣得邊發出詭異的尖叫聲,邊提腳猛跺地板。
「我再也無法忍受了!雖然成績不好是自作自受的結果,但我無法接受遭到眾人取笑的待遇!你們能活下來可全都是托我們的福啊,」
「喂,你太大聲了啦……這是機密、機密。」
哮剛好從教室的方向走過來,連忙出聲安撫小兔的情緒。
起初小兔還惡狠狠地怒瞪哮,但臉上立刻浮現出沮喪的神情。
「原來是草薙啊……午安。」
「午安,你左眼的傷勢狀況如何?差不多快康復了嗎?」
經他這麼一提,小兔才像是想起有這回事似地輕觸自己的左眼。
小兔的左眼戴著一條眼罩。
「醫生說若是20年前早就失明了,但目前則是勉強可以治好的樣子。」
「……會痛嗎?」
「不會。傷處幾乎一點都不會痛,你用不著擔心我啦。」
小兔嫣然一笑,表達出無須掛心的意思。
第35試驗小隊終究沒能毫髮無傷地全身而退。這是對狙擊手而言堪稱致命的眼部創傷。
雖然無能為力,但哮還是會產生自己該負起責任的念頭。
「……真是的,請不要露出那種愧疚表情好嗎。我都說傷勢能痊癒了,你還擺出一張苦瓜臉是怎樣?連我都跟著感到憂鬱了啦!」
「抱、抱歉。」
「況且應該還有比這件事更讓人感到憂鬱才對吧!喏,請你看看這張表!」
由於小兔伸手猛拍牆上的積分表,哮便轉頭望向佈告欄。
哮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沮喪。
「穩定的吊車尾嗎……我們小隊的成績可真是格外乾淨俐落啊。」
「請不要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表現出樂觀態度好不好!?」
哮無視於氣憤的小兔,面露苦笑的神情。
仔細一看,一年級的小隊數似乎也銳減許多。英雄襲擊與凶煞襲擊事件接踵而來,這兩起事件所造成的死者與申請退學者的數量,也已經多到再也無法視若無睹的程度。
15試驗小隊雖然依舊名列積分表上,不過表上登記的隊員名字就只剩下倖存的京夜一人而已。腦海中閃過吉水明死無全屍的悽慘身影,以及京夜因腹部遭貫穿而頹然倒地的模樣,令哮內心感到鬱悶不已。
「哎呀呀,又是吊車尾嗎?真不理想耶,是因為少了我的緣故嗎?」
哮感受到左肩多出一股壓力,於是轉頭一看,發現原來是二階堂真理將手搭在他的肩頭,靠在他身上。
還用手掌輕捂嘴角,發出「嘻嘻嘻」的竊笑聲。
小兔目睹真理的嘲諷神色,登時氣呼呼地鼓起臉頰。
「我們明明都這麼拚死拚活地搶積分,你倒樂得輕鬆自在呢……幹嘛啦?你是特地跑來說風涼話的嗎?」
「嗯,我確實是來取笑你們的。」
真理露出相當燦爛的開心笑容說道。
小兔聽了她的話,又再度發出尖叫並提腳猛跺地板。
「真是氣死我了!真的快氣死我了耶!簡直快要氣炸了啊!」
只見小兔的腦門冒出陣陣蒸氣,呼吸也變得急促不已。
真理則露出近似斑鳩般的恍惚神情,扭曲身子說道。
「小兔妹妹真是太可愛了啊,令人忍不住想多捉弄一番耶。我總算可以理解杉波會想要開你玩笑的心情嘍。」
「你———!」
真理宛如陪伴小孩子玩耍的大姊姊一樣,雙手拄著膝蓋窺視小兔的臉龐。
臉上帶有一抹雍容華貴的優雅微笑。
「對了,要不要干脆瞞著理事長,讓大姊姊我特別出手助你們一臂之力算了?畢竟我是境界線出身的人,手上擁有不少情報唷~~」
「我們才不需要借助平胸的力量!」
「——這跟平不平胸毫無關係吧!?」
受到小兔開口反擊的影響,這次換成兩人都像潑猴一樣發出「咿——咿——」尖銳吼叫聲。
兩個被捉弄的角色一旦互相開火就會演變成這種狀況嗎……哮深切地有所體會。一股彷彿在觀看兩隻小動物彼此威嚇的感覺油然而生。倒也算是令人莞爾的一幕光景。
「咦?話說真理啊,今天你不是該協助進行新素材魔法的耐久實驗嗎?」
「嗯,實驗早就已經結束了啊。他們叫我儘量使出全力,我就一鼓作氣讓新素材灰飛煙滅嘍。」
哮的臉色頓時變得有點蒼白。
「到、到底是什麼魔法能讓新素材灰飛煙滅啊……」
「你應該很清楚我的魔法威力吧?那種小事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啊。」
真理得意洋洋地挺起她那平坦的胸部,邊重新調整頭上的帽子邊對哮使眼色。
真是個不容小看的女生啊,哮如此心想。
「不過我自己也覺得出手有點過重就是了啦~~那幫鍛冶師全都嚇壞了啊。」
「……總覺得你好像有點樂在其中喔?」
「比我原先所想的還要有趣啊。而且大家都出乎意外地和藹可親。儘管我不太喜歡藥師那群人,不過鍛冶師們都還滿有趣的說。因為我總是把新兵器或盔甲轟成碎片,導致他們賭氣地不斷製造新武器來跟我對抗呢。」
很可笑吧,真理這麼說。
像這樣看著笑容滿面的真理,哮的心情也跟著變得較為開朗一些。
她目前以對魔導學園的特待生身份過著學生生活。自從那起事件之後,校方雖對她提出現在還不宜公開承認魔女身份的建議,不過卻遭到真理拒絕。
因此現在她是以貨真價實的魔女身份到校上課。
基本上以協助對魔導學的研究及實驗為主。一方面固然是出於學園方面的要求,而另一方面『想以魔法拯救人們,因此只要是能力所及範圍之內的事,我都可以配合。』這樣的想法也是她的希望。
只可惜校方並未批准她參與小隊活動,所以她跟哮等人的活動完全扯不上關係,但每天只要一有空閒時間就會跑來找哮等人玩耍。
或許是站在魔女的立場上,依然會被週遭眾人以嚴厲目光看待吧,除了蝦兵蟹將小隊成員以外,會主動找她聊天的學生連一個也沒有。
當事人雖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但相信她的內心必定感到十分寂寞。
「無論搬出什麼素材,明明都只是白費工夫而已嘛。只要我一出手,就算是某人使用過的藍水晶防暴盾也完全不堪一擊啊~~哎呀,早知當時就該連同敵人一併把那個女人給——」
正當她水平攤開雙手,作出『真是夠了』的姿勢的時候……
纏繞在真理頸項上的圍巾兩端,突然遭到一股外力使勁拉扯,緊緊勒住了她的脖子。
「哦,你果然無時無刻都想殺死我是吧。」
只見一頭晚霞色秀髮倒豎的紅蓮公主·鳳櫻花之身影,竟赫然出現在真理背後。
「唔啊!?鳳、鳳櫻花……快放手,你勒、勒住我的脖子了耶!」
「我就是要勒你的脖子啊,這還用說嗎。這就是先下手為強的精神表現。」
「你、你這個不懂察言觀色的粗線條臭女人……!」
「哎呀,這實在是一條勒絞效果絕佳的上好圍巾呢。」
「噗咻!」
櫻花像是打死結似地一邊使勁拉扯圍巾兩端,一邊轉眼望向積分表。
然後雙眼跟哮同樣眯成一條直線。
「唔,成績果然不怎麼理想嗎……」
「我沒臉見人……」
「草薙你幹嘛道歉?」
「在先前的英雄襲擊事件之時,我也因為被理事長的可疑態度激怒而拒絕了他的提案……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當初起碼也該收下那些積分才對啊……」
「原來如此。若換作我站在相同立場,我也會作出同樣的決定。那個人不值得信任。首先,那種彷彿受到利誘般的晉級令人反感。我們是學生,就該按部就班地取得積分才是——」
「「閉嘴吧你!」」
小兔與真理異口同聲地說道。
「仗著老爸權勢又享有跳級待遇的你,還在那邊鬼扯什麼啊?」
「少撇開自己的事情不談,只顧教訓別人好不好。你明明還拿『不要利用特殊待遇~~』之類的話嗆過我不是嗎~~」
「我、我只不過是力求上進,而且因為實力獲得認同而成為魔女獵人罷了!我從沒使過任何卑鄙手段,你們別亂講話好不好!」
是是是你說的都沒錯~~櫻花遭到兩人以輕蔑的目光看著她,差點急得掉下眼淚。
哮則覺得再繼續放任她被欺負似乎太過可憐,於是便插嘴打圓場。
「不過啊,能聽見你這麼說真的很有幫助。最近因為忙得一塌糊塗的關係,害我無法專心投入小隊活動,總覺得很抱歉。而且又總是演變成把你們拖下水的局面……」
「我是自行選擇要與你組隊的。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表現不佳才導致小隊沒能賺進積分。最近為了向社會大眾進行宣傳,就連魔女獵人都會把C級以上的事件及魔導遺產,列為搜查對象。積分變得難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
櫻花見哮表現出一副覺得很愧疚的模樣,於是主動開口替他說話。
接著卻立刻定睛端詳哮的臉色,有點擔心地出聲提問。
「……草薙,你的身體不要緊嗎?」
「?怎麼突然問這種問題?我的傷勢早已完全康復了啊。」
「我指的不是傷,而是在使用噬魔聖物的時候應該得付出某種代價才對。例如弗拉德要求的代價是血液……銀槲之劍呢?」
面對櫻花正經八百地提問,哮突然愣住。
「她並沒有對我提出任何要求就是了……雖然體力消耗確實特別劇烈,但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異狀啊。」
「……是嗎。但你最好還是提高警覺。噬魔聖物是魔導遺產,原本是我們的對敵,絕非戰友。」
雖然櫻花的魔導過敏症狀還是一樣發作得很厲害,但被她這麼一說,哮也跟著感到耿耿於懷。於是他便想要直接詢問拉碧絲,轉頭環視週遭一圈。
此時他才注意到一件事。
「咦?杉波還沒來嗎?」
蝦兵蟹將的老規矩是平常只要一到午休時間就會齊聚一堂,然而現場卻不見斑鳩的身影。
「杉波今天沒來上學嗎?」
真理開口詢問小兔。
「話說我從早上就沒看到她了耶。」
小兔也覺得不可思議,隨即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聯絡斑鳩。
就在這個時候……
「草薙。」
走廊另一端傳來一陣慵懶的嗓音。
轉移視線一看,只見身穿一襲實驗服,嘴裡叼著一根薄荷棒棒糖,一手輕輕搔著頭髮的斑鳩映入眼中。
「唷,你遲到嘍。跑到哪裡鬼混去了啊?」
哮開口提問。
「…………」
斑鳩卻面無表情地凝視了哮的臉龐片刻。
「…………」
「……杉波,你怎麼啦?」
哮面對斑鳩的冷淡反應,既感驚訝又擔心地往前跨出一步。
不過他的擔心旋即化作無謂的憂慮。
斑鳩露出一臉想睡覺的模樣微眯雙眼,嘴角浮現一抹煽情的微笑。
「你在意嗎?希望我把這段時間究竟做了哪些事向你交代清楚嗎?想要知道斑鳩姊姊的所有情報嗎?」
「等等,我可沒這麼說——」
「你這小色鬼。」
超級不講理。每次都來這套。
哮覺得始終扮演被捉弄的角色也很不是滋味,內心突然冒出偶爾也該設法報復一下的念頭。哮也對只能被嗆一事感到很無趣。
「哈,反正八成就只是躲在屋頂睡大頭覺而已吧?」
「…………」
「就是因為生活習慣不正常,才會變得這麼容易想睡覺喔。你偶爾也該以我為榜樣,活動一下筋骨才行啦。」
哮豎起手指開始說教,卻見斑鳩只是神情恍惚地凝視著哮。
「…………咦?」
怪了。反應遠比平常還要糟糕。該說是露出了比平時更為認真的眼神,或者說好像是在尋求些什麼一樣……
就在哮準備認真詢問她究竟出了什麼事的時候……
斑鳩『呵』一聲露出一抹虛無的冷笑。
「我曾經作過什麼事……要我告訴你也行,但你已經作好心理準備了嗎?」
斑鳩斜眼睥睨哮。
「……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反常嗎?」
「現實——可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樣天真!」
「你幹嘛講出這種像是重要場面般的台詞啊……?」
「唯獨作好背負一切的覺悟之人,才有資格扛起責任!」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啦!?」
「別以為只是撂下什麼願意背負一半責任的發言,我就會如同旁邊那兩個女人一樣輕易淪陷喲!」
斑鳩伸手直指櫻花與真理。
櫻花及真理的臉蛋瞬間泛起一抹紅暈。
「你你你、你說,你說誰淪陷了啊!?雖雖、雖然一整個莫名奇妙,但總之很不愉快就是了!」
「你、你是笨蛋嗎?想也知道沒那回事嘛!」
斑鳩看見兩人連忙試圖辯解的反應,臉上浮現出十分討人厭的竊笑神情。
接著斑鳩用手肘輕戳哮的腹部。
「唷——真是令人羨慕呢,色胚小弟。」
「從剛剛開始到底在搞什麼鬼啊你……別鬧了啦,趕緊開始小隊活動吧。你自己看看積分表吧,當前狀況真的變得相當不妙了啊。」
斑鳩聽話轉頭察看積分表。
看到被列在最後一名的蝦兵蟹將小隊,斑鳩忍不住微眯雙眼輕笑了一聲。
「……你們果然還是老樣子呢。」
「別講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啦。你也是我們的一份子,多少有點危機意識好不好。」
哮板起臉孔如此說著,只見斑鳩輕撩髮絲將視線投向他。
由於她在這一瞬間的表情顯得格外嚴肅,導致哮反而有點退縮。
「……怎、怎樣啦,你今天是不是有點古怪啊?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沒有啊,我人好得很呢。」
話說完,斑鳩面帶淺淺的笑容重新轉頭望向積分表。
哮的內心閃過一絲不協調的感覺。她的表現從剛剛開始就不太對勁。雖然要是被問起,他並沒有自信能夠清楚回答出究竟哪裡不對勁,但總之就是隱約有這種感覺。
「草薙說得沒錯。除了開發變態武器以外,麻煩你也為小隊盡一份心力好不好。」
小兔插嘴逼近斑鳩。
斑鳩則是表現出一如往常的懶散態度。
「真拿你們沒辦法耶……好啊,那我這就駭進魔女獵人的資料庫,截取大量棘手案件的情報給你們使用。」
「……總、總覺得你好像真的會動手一樣,很嚇人耶。」
「你們需要重大案件對吧?那就該鎖定最棘手的案子啊。」
「那樣會害我們變成被追緝的一方耶!喂你在那邊敲敲打打地操作什麼東西啊!?」
「當然就是立刻著手駭進,或者該說是破解——」
「快給我住手啊!」
小兔為了阻止當面開始操作起手錶型通訊設備的斑鳩,連忙縱身飛撲過去。
接下來就是一成不變的喧鬧光景了。
吃完午餐之後,蝦兵蟹將小隊照慣例開始進行小隊活動。
今天依然處於束手無策狀態的蝦兵蟹將小隊決定施展苦肉計,向真理打聽看看她是否擁有魔導遺產的相關情報。
真理是境界線地區出身,加入幻想教團之後似乎也曾從事過類似情報販子的活動,因此對黑社會中的內幕消息可說是無所不知。
好像是這樣啦——當事人如此宣稱。
「我想想我想想喔,重大案件是吧?首先呢……就這件吧,沉眠於古代下水道的巨大大蛇目擊案例總共高達五起之多唷。喏,這一帶的地下,不是如同蜘蛛網一樣錯綜複雜嗎?那個地區從以前就不斷傳出莫斯水怪(類似尼斯湖水怪的長頸生物,傳說棲息在日本富士五湖的本棲湖。)的目擊證言——」
「謠言啦。哪來的莫斯水怪啊。」
「……那換這件好了。有身穿紅衣及綠衣的水管工人會自下水道的水泥管裡頭爬出來,吃了香菇便會變成巨人——」(這裡是暗指超級瑪莉。)
「這跟魔導完全沾不上邊吧。謠言啦。」
「…………那這件咧?背上長有一對羽翼,拯救過無數個平行世界的銀發少年——」
「那只是個腦筋有問題的角色扮演者啦!這些情報根本全都是謠言或誤解嘛,你是一本來路不明的UMA雜誌(日本專門介紹尚未經過確認的奇異生物之雜誌。)不成嗎!?」
「就算你這樣講也沒輒啊!我手上握有的情報,幾乎都已經在接受偵訊時交代光了啦!」
小隊成員們窩在小隊室內,邊啃茶點邊進行著毫無意義的情報交換。真理及櫻花似乎已經完全習慣這個空間,宛如回到自己房間一般輕鬆自在。
「看樣子非得全體出動收集情報不可嘍……市區的案件大概幾乎都已經落入職業異端審問官或其他小隊的掌握之中……真要打聽情報的話,還是只能往境界線那邊跑了吧……」
小兔一臉正經八百地提案,真理立刻說了聲「不不不不」加以制止。
「真的奉勸你們別進那個鬼地方比較好啦。你太小看貧民窟了。在通過哨站不到30秒內就會遇見強盜前來洗劫財物,或者落得被人口販子賣到妓院的下場喔。」
「……真、真虧你有辦法在那麼可怕的地方活下去啊。」
「那是因為我從小就接受院長的嚴格指導,學會了在境界線的生存方式。因此我自認已徹底掌握住所有安全地點的確切位置,但就算這樣還是十分危險。像你們幾個衣著打扮都那麼整齊漂亮,鐵定立刻被認出是外來人。你們要是敢穿對魔導學園的制服進境界線就試試看吧,包準馬上遭到圍攻並被吊死。」
小兔聽完這番說詞,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一旁的櫻花則是邊交抱雙臂邊用力點了點頭。
「我也持反對意見。境界線可說是個就連異端審問官準備前往展開搜查任務時,都得提高警覺的危險地帶。儘管試驗小隊也被允許進入境界線地帶賺取積分,但必須先申請通行證才行。」
「哦——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嗎?」
「每年都有啊……明明只學到一點皮毛知識就得意忘形地擅闖境界線,結果落得全滅下場的愚蠢一年級菜鳥。」
「他們最後怎麼樣了呢?」
「幾乎全部不知去向,沒有任何一組全身而退的小隊。」
真理聽完櫻花的回答,隨即轉頭對小兔講了句「我就說吧?」
小兔則是一邊發出不甘心的沉吟聲,一邊舉手猛拍桌面。
「要不然究竟該如何是好啊!?離升級期限只剩不到5個月的時間耶!?」
真理翻開某本可疑週刊雜誌的跨頁報導,遞到小兔眼前並皺起眉頭。
「所以我剛剛不就說了嗎,大家一起合力尋找莫斯水怪吧!」
「要找你自己去找就好。」
「你、你說的喔?那要是我真的發現莫斯水怪的行蹤,你打算怎麼辦啊?如果被我找到,你就要付我一百億!」
「你是小孩子嗎?假使不是在開玩笑的話,建議你最好去醫院報到。我可以介紹幾個高明的藥師替你看診。」
「別講得一副我好像腦袋有問題的樣子啦!就真的有目擊案例嘛!你自己看看這張照片!」
震撼,地下水道霸者!未確認幻想生物·莫斯水怪!全長將近400公尺!?
…………
「笨蛋嗎?」「一定是笨蛋啊。」
櫻花與小兔異口同聲地說道。
「為什麼啊!?它搞不好是一頭龍耶!」
真理一臉泫然欲泣地表達抗議。
「莫斯水怪的體積也未免太過龐大了吧。」
「見到那種一看就知道是合成照片,卻仍深信不疑的笨蛋有你一個就足夠了。況且出沒地帶明明是下水道,為什麼還能拍到山脈及茂密樹林當作背景啊?甚至連釣魚船都入鏡了不是嗎?」
「……啊,真的耶。」
「「唉……」」
「你、你們該不會是聯合起來把我當成笨蛋看待吧!?」
「你到現在才發現嗎?」
「可惡——!」
真理像小兔一樣氣得提腳猛跺地板。
就旁觀者的角度而言,這與其說是試驗小隊的討論會議,倒不如說充斥著一股看起來比較像是女高中生窩在家庭餐廳打屁聊天的和樂氣氛。
哮則宛如茶水員一樣面帶苦笑的神情,將酸澀到極點的紅茶端至眾人面前。
把三人份的茶杯擺到桌面上,正準備放下第四個茶杯時,他才發現該接下這杯紅茶的人物並不在會議桌旁。
哮轉眼環視小隊室一圈,看見最後一人坐在牆角的椅子上,靜靜眺望著眾人。
哮把紅茶端到牆角。
「你不一起參與討論嗎?」
「……嗯——?我今天沒那種興致啊。」
斑鳩接過紅茶茶杯,一邊蹺起雪白的腿,一邊怡然自得地凝視著小隊成員們。她沒加入對話,而是坐在較遠的位置眺望著其他人。
這並不稀奇,算是還滿常見的光景。
斑鳩有時會這樣遠眺自己的隊友們。在以前只有三名小隊成員的時期,斑鳩也同樣習慣靜靜觀察哮與小兔討論不出任何結果的作戰會議。
哮也站在斑鳩身旁,背靠牆壁啜飲手中的酸澀紅茶。
斑鳩也喝了一口紅茶,接著兩人同時皺起眉頭。
「……難喝得要命啊。」
「你一點也沒有進步耶。」
斑鳩轉眼望向感到過意不去的哮,輕輕笑了幾聲。
「真的一點都沒變耶……草薙也好、小兔也罷,我們依然保持著蝦兵蟹將小隊的本色呢。」
「不不,變化其實滿大的吧?最近我們小隊也鬧了不少風波啊。」
「我指的不是那種意思啦。而是這種既無聊又無意義的感覺,總之就是氣氛的問題啦。」
經她這麼一說,哮才『哦~~』了一聲,同時轉頭望向櫻花等人。
「自從鳳加入小隊,真理也習慣三不五時往這邊跑之後,小隊確實變得熱鬧許多啊。」
「但本質上卻是始終如一,完全沒有成長。」
聽起來像是責備,然而斑鳩臉上的表情卻是十分安穩。
因為相識多年所以心知肚明。斑鳩內心希望這支小隊能夠永不改變。
哮邊苦笑邊憶起往事。
「話雖如此,但像過去只有你我兩人的時期,以及小兔剛加入的時候,隊上也都充斥著一股帶刺的氣氛不是嗎?」
「……嗯~~?」
聽見哮這麼說,斑鳩頓時眯起雙眼,微微側身挨近他。
她這番舉動顯得格外嫵媚。
「所謂只有你我兩人的時期是什麼意思啊?」
「什麼?一開始不就是我跟你…………啊。」
「35試驗小隊是在升上高中之後才成立的吧~~?我跟草薙剛認識的時候,我們都還只是國中部的學生啊。」
小隊,或者該說是同伴意識太過強烈的緣故,導致草薙產生了35試驗小隊是從在國中部結識斑鳩那時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的錯覺。
斑鳩將頭輕輕側向站在一旁的哮側腹部位,呈現出依偎在他身上的姿勢。
「原來在草薙心目中是這樣認知的啊?」
「並、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意思啦。只不過是因為認識你很久,才不小心搞混罷了。況且起初確實就只有我跟你而已啊……基本上啦。」
哮有點難為情地將臉撇向一旁。
斑鳩目睹哮有此反應,則是妖豔地連同胸部也一併貼到他身上。
「我總覺得聽起來很像是老夫老妻之間的親密對談喔?」
「什麼!?」
「那小兔大概就是我們的女兒嘍?二階堂算養女?」
「為什麼會變成那種關係啊?」
「啊啊,可是你的大老婆應該是鳳才對,所以我算情婦……或者說是前妻比較恰當嗎?」
「別隨便把我形容成有一次離婚經驗的人好不好!還有這跟鳳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我懂了,因為是開後宮的緣故,所以除了鳳以外通通都算情婦。」
「你是因為小隊除了我以外通通都是女生才講出這種話對吧!?不、不管是你也好,其他隊員也罷,我都不曾用那種有色眼光看待過你們啊!」
「…………」
「真是夠了,每次都用這類玩笑捉弄我很有趣嗎?」
哮一邊發脾氣,一邊板著臉孔交抱雙臂闔上眼睛。
按照慣例,再來她應該會補上一句「開玩笑的啦」才對,不過這次卻是再怎麼等都等不到這句話,於是哮睜開一隻眼睛窺視斑鳩。
只見斑鳩露出有點落寞的表情,靜靜眺望著其他隊友。
「……真的,一點都沒變啊。」
浮現在她臉上的,是一抹前所未見的表情。
哮完全無法出聲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凝視著她的側臉。
「好啦,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想跟大家講幾句話。」
傍晚時分。小隊活動一如往常地準備在毫無建樹的狀況下告一段落的時候,斑鳩突然起身離開座椅。
眾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到斑鳩身上。
「我要向學校請假一段時間,再來就麻煩各位嘍。」
她脫口講出這句話。
「……嗯?為什麼啊?」
哮抬起頭來詢問。
「要我告訴你理由也行——只是你該有相對應的覺悟……」
「同樣把戲玩一次就夠嘍。」
「……也沒什麼啦,其實呢……」
斑鳩抬起原本扠在腰際的雙手環抱住她那雄偉的雙峰,換上一臉正經八百的表情。
「——是蓋婭(大地女神。)輕聲對我訴說,要我去觀賞明天舉辦的龍騎兵飆速競賽啦。」
「…………」
「我也明白會有風險啊。龍騎兵飆速競賽是一項觀眾也有可能被捲入事故當中的危險競技。儘管如此,我依舊壓抑不住內心的亢奮情緒——」
「根本只是想偷懶蹺課嘛!」
哮忍不住脫口吐槽。
原本準備賞她幾記手刀,斑鳩卻身形輕靈地閃躲並趁機拉開與哮等人的距離。
「因此,你們就在缺少我的狀況下自己進行小隊活動吧。」
「喂,再怎麼說身為隊長的我也無法認同那種鬼理由喔!」
「你們幾個啊,就算斑鳩姊姊離開後也得好好表現唷~~」
斑鳩無視於哮,翻動實驗服,踩著清脆的腳步聲離開現場。
哮也很理所當然地起身追趕,試圖制止她的離去。
誰知打開門後,一半的身體已經跨出門外的斑鳩又突然轉身探頭說道。
「打起精神努力加油吧,再見嘍。」
再見。
哮面對斑鳩揮手道別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只見真理與櫻花先是各自露出詫異的神情,同時又顯得有點惱怒。
「那算什麼啊?我到現在唯一還搞不懂的人就是杉波。」
「嗯……我原本也有意跟杉波好好相處,但總覺得我跟她之間阻礙著一道高牆。或許是因為魔女獵人與技術人員領域截然不同的緣故……不過草薙,你為什麼不阻止杉波?身為隊長的你,在這種場面就該狠狠——」
櫻花依照慣例開始說教,然而她的聲音卻未能傳入哮耳中。
哮心中隱約浮現出一抹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
就在斑鳩離開小隊室經過幾十分鐘之後。
「?哮你怎麼啦?從剛剛開始就面有難色地悶不吭聲。」
「草薙,既然身為隊長,你也該集中精神參與會議。否則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被留級或退學喔。」
被兩人接連出聲提醒,哮這才像是猛然回神似地抬起頭來。
「抱歉抱歉,你們剛剛在討論什麼話題呀?」
「……你真的不要緊嗎?是在煩惱什麼事情啊?」
真理向前探出身子窺視哮的臉龐。
「……也沒有啦,只是感覺杉波的樣子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我倒覺得她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就是了。」
櫻花邊交抱雙臂邊微微側頭作出回應。
哮則像是回溯記憶似地仰望著天花板,同時伸指輕輕搔著臉頰。
「雖然我也說不太清楚,但在跟她對話的時候,都會出現一種感覺滿獨特的間隔對吧?該說是那個間隔有點奇怪嗎……或者說她的情緒好像顯得格外不穩定……」
即便聽完哮的解釋,真理及櫻花好像還是搞不太清楚,只能側著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另外那傢伙啊……平常在離開時用的道別詞,大多都是『拜啦~~』或『閃人嘍』之類的字眼。」
「?那又怎樣?」
「今天她說了『再見』對吧?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她脫□說出『再見』。」
「……很正常吧?這是件值得你那麼鑽牛角尖的事情嗎?」
縱使真理如此回應,哮仍不厭其煩地陳述著那一抹違和感。
哮本身也有意識到自己的說法毫無根據可言。但打從他與斑鳩開始打交道至今已過了將近四年時光。兩者之間就是存在著某種只有老朋友才能體會的特殊感覺。
而哮也不是唯一一名有體會到這種特殊感覺的人。
「的確有點古怪呢。」
小兔似乎也跟哮有相同感觸,從剛剛開始便不發一語。
「因為她——今天都沒有動手搓揉我的胸部耶!」
「「…………」」
聽她一臉正經八百地說出這句話,真理及櫻花都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沒、沒有被搓揉不是很好嗎?」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是那種狀況下,杉波通常都會圖謀不軌啦!」
小兔手壓在桌面,向前探出身子這麼說。
哮也用力點頭認同小兔的說法。
「沒錯,果然事情有些不對勁。」
「嗯,這當中絕對有問題。」
兩名小隊元老互相同意對方的看法。
而大概是完全摸不著頭緒吧,只見真理及櫻花兩人都表現出有點不知所措的模樣。
「可能是相處時間長短的差距吧。畢竟他們三人是長期湊在一起打打鬧鬧的死黨,自然也能明白我們察覺不到的微妙變化啊。」
「不、不對,仔細回想起來,我也確實覺得斑鳩有點古怪喔?嗯、嗯。」
「……你在那邊搭什麼腔啦。不要企圖強行擠出共鳴感!不要把我丟在一旁!」
「你、你是因為不懂察顏觀色才不明白!我可是個懂得察顏觀色的正常人。」
「察顏觀色不是這麼一回事的好不好!」
真的假的!?一臉正經八百的櫻花聽完話頓時大受打擊。哮則是一邊懷疑這兩人是否真的水火不容,一邊開始思考關於斑鳩的事。
正如真理所說,從結識到現在已邁入第四個年頭,自然也能漸漸察覺到跟平常不太一樣的微妙差異。對哮而言,斑鳩是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自幼人際關係便極端狹隘,即便在發生了一言難盡的事態而輾轉來到大都會區之後,他仍因為受到隨身佩帶刀劍及生性容易發飆等特色的影響,總是處於被孤立的狀態。
而在這當中,唯一願意主動找他聊天的人物正是斑鳩。
『你這人滿有趣的耶,我看上你了。我喜歡個性突出的人物。』
自從被她那樣宣告之後,斑鳩便開始跟哮打交道。雖然櫻花是導致哮轉變成現今這種溫和個性的最大主因,但教導他學會一般常識的無疑是斑鳩。
從小隊當中最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物身上習得常識一事固然可笑,不過要是少了斑鳩這號人物的話,哮八成早已因為與其他學生發生衝突而被勒令退學了吧。
儘管哮本身並無自覺,不過看在旁人眼中,斑鳩其實就像是哮的姊姊一般的存在。
相信對小兔而言也一樣。
「…………只希望別演變成什麼奇怪的狀況就好了……」
就在哮頗感擔心地喃喃自語之時,小隊室的門扉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嘴裡叼著餅乾的小兔率先作出反應,起身快步走向門口。
「來喵~~?」
接著伸手轉動門把開門。
「哎唷?」
「怎麼啦,小兔?」
「…………剛剛確實有傳出敲門聲對吧?但我沒看見任何人影啊。」
小兔面露疑惑神情。
哮也起身走向門口,探頭窺視走廊。
門外確實空無一人。雖然有聽見其他小隊室傳出談話聲,但卻見不到任何人影。
「怎麼回事?惡作劇嗎?」
「我倒認為學園裡沒人會玩這種無聊的惡作劇就是了……咦?」
就在哮準備關門的時候,腳底下突然響起一陣沙沙聲。
他低頭一看,發現有個信封被放在地板上。
撿起來查看收信人名稱,結果只寫著『草薙哮先生收』這幾個字。
「這是……信嗎?」
就算小兔如此提問,哮也聯想不到有認識哪個會寫信給他的人。
「是什麼是什麼……?難道是情書!?」
「情、情書……!?」
「如果是情書也太樸素了點吧……而且還用牛皮紙信封。」
真理及櫻花也起身來到門前,門口頓時變得熱鬧非凡。
「哎呀,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是情書啦……」
說歸說,哮還是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抽出裡頭的信紙。信封裡面也很簡單,只裝了一張折了好幾折的B5影印紙。小隊全體成員一同探頭觀看信紙。
著實是一群神經大條的人。
哮不以為意地低頭觀看信紙。
信紙表面只簡潔地寫著一行字:
杉波斑鳩是學園的叛徒。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二章 前往境界線
Alchemist公司第五兵器開發研究所位處境界線地區。
建設於現代貧民窟的表面理由,是因為抗魔素材礦場位在境界線之中,如此一來不須運送,可大幅提升研發效率。
但實際上境界線地區當中並沒有能夠採掘出抗魔素材的場所,雖然有設置採礦場,不過打從落成以來就未曾啟用過。
真正的理由,是為了儘可能減少異端審問會插手干預的可能。
境界線是個連審問會都鞭長莫及的犯罪事件頻傳地區。稱不上是處於審問會的管轄底下,反倒可以說黑幫及小規模的魔女集團已在該地區形成一個獨立的特殊社會環境。
境界線入口設有哨站,一般人需要有通行證才能獲准進入。
堪稱是個適合用來瞞過審問會耳目的絕佳地點。
第五兵器開發研究所的規模,簡直大到跟研究所這個名稱極不相襯的地步。
雖然比不上總公司,但佔地面積幾乎與一座巨大主題樂園不相上下。
內部依照層級劃分為數個不同區域,層級則隨著研究的危險程度逐步提升,戒備也隨著危險程度提升而漸趨森嚴。
表面上存在的區域最高層級為第五級,而第五級區域專門負責開發大量殺戮兵器,以及使用時會對自然環境產生影響的高風險兵器。
而設施內存在著某個超越第五級的機密區域一事,就連Alchemist公司內部也只有極少數人士知情。
聳立於研究設施用地最末端的高塔。
在高塔的最頂端,有一個白色牆壁圍繞而成的空間。
此地就是表面上並不存在,名叫第六級的研究區域。
覆蓋住整個內部空間的白色牆壁綻放著淡淡光芒。所用材質為最高級抗魔素材·白水晶製成,表面更貼著一層能讓絕大多數魔法失靈,同時還可發揮出抑制作用的珍貴礦石鍍膜。
只見一組裝滿暗紅色液體,看似培養器的設備,彷彿樑柱般豎立於空間正中央。
旁邊則有一名女性靜靜地抬頭仰望著這組培養器。
一頭蓬亂的紅發,一顆別具特色的淚痣。身上穿著一襲看似科學家慣用的長袍,不過那件長袍的顏色卻是深紅色。
紅色實驗服,一件矛盾的服裝。在Alchemist公司是以實驗服顏色來區分階級,而有色實驗服則代表穿著者為人造天才——『杉波』。
看似想睡覺的慵懶眼神,內含著深不可測的黑暗,散發出一股與絕大多數世人相去甚遠的虛無感。
「——科學家的憂愁神情也相當令人怦然心動喔。我實在很好奇,排外的『杉波』一族內心,平常究竟抱持著何種情感呢?」
而在這名女性背後,則有一名身穿與設施內部雪白色調格格不入之漆黑服裝的男子,他正開口跟她攀談。
男子留著一頭閃閃發亮的金色短髮,搭配一襲與臉上和藹笑容格外相襯的神父服裝。
幻想教團幹部·死靈術師凶煞。
聽見他的聲音後隔了一拍,女性這才慢條斯理地轉頭望向他。
「……憂愁?那是什麼?」
「就是憂鬱的意思啊。聽起來有種風情萬種的悅耳感覺對吧?那是一種能襯托出女性美麗風貌的美妙情感。哎呀,真的很棒、真的棒極了。」
「我不懂。就這樣而已嗎?」
「我覺得彷彿正在看著一名被玷污後又遭到棄置的少女。令我忍不住想使出足以折斷腰桿的力量,緊緊將你擁入懷中啊。」
「你想跟我上床嗎?」
女性直截了當的冋答,使得凶煞竟也不由自主地為之一愣。
女性攤開雙臂,宛如強調出『放馬過來』的意思一般歡迎凶煞。
「隨你高興怎麼做都無妨。我也明白你剛剛那段話帶有性慾方面的意義。」
「…………」
「毫無經驗的我便交由你全權帶領。讓我好好領教一番吧。」
聽見女性完全面無表情地說出這番話,凶煞突然相當沮喪地垂低雙肩。
「……不,還是算了。我徹底失去興趣了。或者該說我並不是衝著性慾方面的意義才講出剛剛那段話啊。」
「你的意思是說我缺乏性感的魅力嘍?杉波的身材應是完美無缺才對。難道你有戀童癖之類的特殊性癖好嗎?」
「不。是因為你是個無趣的人。捉弄像你這樣的人有違我的個人美學,還請見諒。」
凶煞的雙眼眯成直線,無精打采地慢慢走到女性身旁。
「杉波一族的人都是這副德性嗎?假如你們個個都缺乏人情味的話,那我會很想發自內心大聲呼叫。請伊砂小姐更用心歌頌身為人類的人生好嗎?我的興趣就是徹底摧毀掉那份幸福。」
聽凶煞這麼一說,被稱作伊砂的女性……
「我們向來只對作研究感興趣。」
斬釘截鐵地如此回答,接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凶煞的身影。
「瞧你一副悽慘落魄的德性,怎麼回事?」
「哦,這個啊?呵呵呵,還不賴吧?這就是所謂的勛章啦。」
說著,凶煞伸手輕拍自己的皮膚。
服裝是全新品,但如今凶煞幾乎全身上下都纏滿繃帶。並有類似灰燼的微小顆粒自繃帶縫隙之間不斷剝落,顯見內部肉體組織巳呈現焦黑狀態。
「別看我現在這樣,我也已經換過一具全新肉體了呢。極光屬性魔法實在太可怕了。對靈魂的傷害竟也會連帶影響到替代肉體,害我整個人變成現在這副殘破不堪的模樣啊。連我的闇夜也因為首嘗敗績而鬧起彆扭,把自己關在劍鞘內不肯出來了。」
「是指上個月的錦標賽襲擊事件嗎?我對你被誰重創一事很有興趣。」
「呵呵呵,我已經好久沒那麼熱血沸騰了啊。那群孩子們實在棒極了。所以我才不告訴你。要是被你講出想解剖他們之類的鬼話,那我真的會承受不了啊。」
「我正有這個打算。」
「是吧?所以我才不告訴你咧。他們是只屬於我的寶物。」
凶煞露出開心的微笑神情。
而伊砂大概對他的笑容也完全不感興趣吧,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培養器。
「如何?精靈復原實驗大功告成了嗎?」
「沒有,失敗了。雖成長至胚胎狀態,但之後便迅速崩解腐壞。人類細胞果然發揮不了替代品的功效。」
「你沒嘗試將精靈細胞核注入魔女卵子,使其成為受精卵的方法嗎?」
「人類與精靈,這兩者的種族差異跟不同人種之間的差別,乃是本質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你說的實驗方法雖然有成功過,結果卻突變成半精靈。不漂亮。半精靈不符合我的要求。」
「就算是半精靈,我們也可以接受唷?」
凶煞如此說道,伊砂卻輕輕搖了搖頭。
「我沒有意願再次創造出缺陷品。我想製作的就只有數量最為稀少的黑暗精靈,除此之外一概不考慮。」
「……冒昧請教一個問題,究竟是什麼理由導致你如此拘泥於黑暗精靈呢?」
「…………」
「我總覺得好像捕捉到一股類似憎恨的情緒呢。」
照理而言,面無表情的伊砂應該是感受不到所謂的恨意才對。
被凶煞說自己心懷恨意,伊砂旋即轉動她那陰沉的雙眼望向凶煞。
「……憎恨?」
「嗯,我對別人的這類情緒反應很有興趣,因此十分擅長察言觀色唷。」
凶煞笑容滿面地微微睜開雙眼。
在人類事物的美感層面上,凶煞特別重視情感這回事。而小心翼翼地尊崇、愛護,最後親手摧毀這類美好情感,則能讓他得到至高無上的喜悅。
凶煞開始摸索伊砂的情感。
這世上並不存在所謂毫無情感的人,這是凶煞的主張。
不管再怎麼佯裝冷漠,內心必定存在著某種深藏不露的情感。
凶煞想從伊砂身上引出這股情感。
因他深知那份情感一定很美。
他相信這個冷感女人心中必然也潛藏著一股近似激情的感受——
「抱歉無法回應你的期待,我心裡沒有那種東西。」
伊砂否定了凶煞的憶測,隨即挨近他身旁,抬頭觀看他的臉龐。
接著伸手輕撫他的臉頰,同時抽動自己的臉部肌肉,擠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剛剛我也說過了,我們杉波一族只對研究及開發感興趣。我們是專為這項目的而被創造出來的生物。研發火力更為精良、更加脫離常軌的兵器。對於這些兵器是如何被使用,以及造成多少犧牲一概不感興趣。我們渴求的就只是讓研發產品問世的這項結果而已。真要說存在於杉波心中的情感,那大概就只有追求結果的慾望罷了。」
「……杉波的口頭禪是吧。既是這樣,那你為什麼產生想要背叛Alchemist,轉而投靠我們幻想教團的念頭?Alchemist公司擁有壓倒性的完善設備。況且在這裡的話,你也可以毫不在意金錢或人力資源的問題,隨心所欲地進行研發實驗吧?」
「Alchemist終究是一間企業。我在這裡只能研發他們要求的產物。留在一個無法創造想要創造之物的場所,有何意義可言呢?」
在她那陰沉的眼瞳深處,確實能感受到一股慾望。
科學家也是人。儘管有許多科學家以完成空前絕後的壯舉,登上再也沒人能夠超越的巔峰為目的,但勢必會對他們形成阻礙的因素叫作『道德觀』。
過去的偉大科學家們也一樣,在進行研究的過程中,都會考慮到開發完成後所帶來的實用性與危害性。對危害性產生疑慮,最後作出苦澀決定中止研究的人,以及因為相信實用性所開發出來的技術被挪用至軍事武器上,而陷入絕望的科學家可說是多不勝數。
但假如世上存在著摒除掉所有道德觀念,心裡只充滿研究慾望的人類。
如果有能力量產可以毫不猶豫地觸犯禁忌的天才。
那麼相信人類必能更上一層樓。
這便是Alchemist推動『人造天才』計劃的理由。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你之所以命令我殺光此地所有研究員,並不是出於怨恨,而是源自合理性的要求嘍?」
凶煞收起臉上的笑容,露出暗淡目光提出質詢。
「當然。他們充其量只不過是一批普通的研究員罷了。杉波則是與那群凡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沒有無謂情緒起伏的我等杉波,並不會倦怠或偷懶。就這點而言,他們非但基本性能不如我們,就連工作效率也比我們低劣。所以我才叫你殺了他們,把他們變成現在那種模樣。」
「…………」
凶煞聽完伊砂的說詞,緩緩闔上陰沉的雙眼。
「現在的他們相當完美。雖然只是人偶,但工作效率大幅提升,而且每一個都乖乖聽命行事。你真的做得很好。拜你所賜才得以提前完成實驗。」
伊砂伸手搭著凶煞的肩頭,對他表達慰勞之意。
誰知凶煞竟霍然睜大佈滿血絲的雙眼,狠狠撥開伊砂的手。
「——你究竟把人命當成什麼了啊!!」
凶煞使盡全力橫揮手臂,火冒三丈地放聲怒吼。
他的表現,儼然就如同一名義憤填膺地宣揚道德觀念的神父大人一樣。
伊砂則是懶得磨蹭地任由手臂垂掛在半空中,同時微微側頭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雖搞不太清楚,但你有資格講那種話嗎?」
「我當然有資格講!我當然要暢所欲言一番!我確實動手殺了人,踐踏了尊貴的人命!但我可不是像你那樣,只為了合理目的而痛下殺手!」
他的語氣慷慨激昂,彷彿神職人員一般極力陳述。
「我是因為想殺人而殺人!不管有沒有目的,我都喜歡殺人!我喜歡人類!我愛人類!更重要的是,我深愛人類在臨死之時所展現出來的激情!所以我才殺了他們!」
「等等,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
「我在告訴你應該放感情下手殺人啦!只為了達成主要目的而無動於衷地下毒手的殺人行徑,無非只是在褻漬死者罷了!恨也好、愛也罷、出於突發性的憤怒情緒等等都行!要殺人的話……請務必放感情進去……!否則被殺的人……豈、豈不是,太過可憐了嗎……!」
凶煞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教訓著伊砂。
這究竟是出自他瘋狂的那一面,或者理智的那一面,答案不得而知。
只不過如果是一般人的話,恐怕會一邊心生畏懼,一邊感受到那是他的真心話吧。
然而伊砂卻不一樣。
伊砂的回答完全超乎凶煞的想像之外。
「我不太能夠理解——殺人兇手並不是我,是你才對吧?」
即便是凶煞,在此時此刻也只能啞口無言地張大嘴巴,露出一臉茫然的神情。
彷彿想表達出『我不是衝著這層含義在教訓你啊』的意思一般。
儘管伊砂依舊面無表情地微微側頭,同時用手托著下巴試圖理解凶煞的說詞,但若真要問說到底有沒有指望能理解,大概也只能回答沒有吧。
凶煞滿臉掃興地用衣袖擦乾眼淚,雙眼再次眯成一條直線。
「……試圖為你上一堂公民道德課程的我真是個大傻瓜。我討厭你。科學家與魔術師果然還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啊。」
「這樣啊,真是遺憾。但正如我需要你們一樣,你們也需要我的力量沒錯吧?」
她一提問,凶煞隨即感慨萬千地嘆了口大氣。
伊砂則是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
「我會實現諾言。賭上杉波的名聲,我必定會完成精靈復原實驗。」
聽見伊砂的宣言,凶煞的精神狀態總算才恢復正常。
「只要你能成功復原精靈,並且慷慨提供兵器的話,我方自然也樂意歡迎你加入幻想教團。畢竟你開發的魔導龍騎兵,促使我們成功地施展出疑似英雄召喚魔法,作為送給高層人士的伴手禮已算是綽綽有餘了。當然前提是實驗得成功就是了。」
「不用擔心。實驗幾乎已告一段落。」
「聽說你們持有的亞人結晶當中,狀態最好的一個已經不在手上。據傳數年前好像有人偷走了亞人結晶是吧?」
「你為什麼知道這件事?」
凶煞笑咪咪地回答面無表情提問的伊砂。
「只是碰巧聽到風聲罷了。但說起來還真不簡單呢,居然能從這座就像是城堡要塞的研究所當中偷走結晶,可見對方是個非常厲害的竊賊啊。」
凶煞話一說完,只見伊砂眼角瞬間猛然抽動一下,接著不知道為什麼地伸手摀住額頭。雖然不太明顯,但鬢角也隨之冒出一絲冷汗。
「是偏頭痛之類的毛病嗎?我身上有帶些滿不錯的成藥唷。」
「……不必,我心領了。沒什麼大不了。」
伊砂闔上雙眼之後,移開原本按著額頭的手掌。
「假使你不反對的話,我也願意略盡棉薄之力協助你搶回那顆亞人結晶就是了。」
「沒這個必要。剛才已有人洩露被偷走的亞人結晶情報給我了。」
「……哦,你認為這個情報可以採信嗎?」
「沒什麼可不可以採信的問題,那正是竊賊本人透露給我的情報啊。」
「竊賊的自供嗎……為什麼竊賊肯提供情報呢……對方該不會剛好是你認識的人吧?」
凶煞興致勃勃地追問,只見伊砂逕自將臉撇向一旁。
「……嗯,對方原本是我的同胞。」
伊砂微微眯起雙眼,再次伸手輕按額頭。
五分鐘後,凶煞離開第六級區域,獨自一人搭乘電梯回到地面。
「……來自竊賊本人的情報……嗎。我突然有種疑點重重的預感嘍。」
凶煞在電梯內一邊用手托住下巴,一邊微微晃動肩頭竊笑不止。
高速電梯在轉瞬之間便返抵地面,電梯門伴隨著尖銳電子聲緩緩開啟。
瞬間……一股濃烈異臭撲鼻而來。
那是一股宛如某種生物屍骸逐漸腐敗所發出的惡臭。
「雖然香氣逼人,但差不多快到極限了吧。想要光靠防腐魔法維持住現狀,果然還是有點勉強啊。」
凶煞一邊用力將這股腐臭味吸進肺腔,腳底一邊發出清脆皮靴聲響走向高塔的出口。
途中跟好幾名研究員擦身而過。
「唷唷唷~~各位不眠不休地賣命工作,真是辛苦啦!」
他一邊快活地打招呼,一邊對擦身而過的研究員們展露笑容。
可是卻沒任何研究員對凶煞作出回應,他們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動作僵硬地開門,或者敲打電腦鍵盤。
「進入血汗公司上班,又有個黑心頂頭上司,想必十分吃不消吧……我能體諒各位的辛酸。可是放心吧,業務就快結束了!到時候我會滿懷愛心地送各位進入長眠,因此麻煩各位再努力堅持一段時間吧!」
研究員們的身影簡直跟人偶沒什麼兩樣。
凶煞轉身面向大廳的櫃檯小姐,以投擲撲克牌的要領射出認證磁卡。
磁卡直接刺透櫃檯接待小姐的額頭。
「恭候、您、下次、再度、光、臨。」
接待小姐任憑腐壞眼球凸出眼窩外側,面帶駭人的笑容,發出陣陣嘎吱聲響向凶煞道別。
——打從被派遣到這座城市的那一刻開始,凶煞便以此地作為根據地。
因為除了測試英雄召喚術的運用及營救重要人士之外,他還有另一項目的。
就是讓精靈復原實驗成功,並將成果帶回幻想教團。上級命令他在帶成果回去之前,都必須服從杉波伊砂的指令行事。
伊砂命令凶煞殺死研究所內的所有人。
因此他大開殺戒。滿懷喜悅地下了毒手,帶著愛大開殺戒。
殺光除了伊砂以外,在這座研究所裡頭活著的所有研究員。
目前在這個地方工作的人們,除了負責保全業務的民間軍事企業(PMC)的傭兵以外,通通都是屍體。
由於屍體身上被植入『只管著手進行實驗』的命令,因此他們都極端順從指令。
一切都是由於研究所設置於境界線這個審問會難以干預的地點,才有辦法執行如此兇殘的佔領計劃。
凶煞穿越自動門,來到高塔外面,一面優雅地攤開雙臂,一面沿著大廳前面的階梯緩緩走下樓。
「身上燙傷隱隱作痛。這是即將出事的前兆嗎?」
凶煞邊說邊使勁猛摳自己身上被燒焦的皮膚。
「啊啊……真想再像那時候一樣,投身令人珍愛不已的戰鬥啊。」
凶煞宛如墜入情網一般仰望天空,渾身微微顫抖不止。
***
哮等人收到可疑信件之後,為了找斑鳩問個明白而前往她的宿舍,卻因見到推開房門外出的她面帶嚴肅神色,導致大家通通下意識地躲了起來。
然後就這麼拖拖拉拉地開始跟蹤她……
「雖然是我說她樣子有點不太對勁……但還是別做這種事情比較好吧?」
哮從牆角後方探出臉來,一邊將下巴靠在櫻花頭上一邊如此輕聲說道。
「說什麼啊。草薙不是很擔心杉波嗎?何況都收到那種可疑信件了,會感到坐立難安也很正常。」
在哮正下方的櫻花兩眼緊貼望遠鏡說道。
接著自櫻花下巴底下探出頭來的真理,則因聽見櫻花這句話而露出不屑的眼神。
「但因此就說要跟監的想法也太扯了吧……就連那封信八成也只是惡作劇而已吧?」
真理話一說完,頭擺在她臉蛋底下的小兔隨即表示:
「就算真是那樣,也改變不了她本身不太對勁的事實。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也許是堅信不疑吧,小兔似乎也贊成跟監的作法。
一行人由下往上依照小兔、真理、櫻花、哮的順序,從牆角後面探出頭來。由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簡直就像是一串糯米團。
目前他們四人正全力跟在斑鳩身後展開監視。
斑鳩踏出學園,直接搭乘公車來到郊外。
哮等人則儘可能躲在遠處利用望遠鏡觀察斑鳩的動靜。
「龍騎兵飆速競賽的會場是在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耶……她為什麼要說謊啊。」
小兔回想起信紙上所寫的「叛徒」一詞,連忙用力搖頭加以否定。
櫻花則放下望遠鏡,面有難色地說道。
「儘管我無意完全相信那封信件的內容,但我跟杉波不熟。萬一真的出狀況的話……」
「嗚哇~~鳳同學,你是認真的嗎~~居然懷疑自己的隊友,真令人心生幻滅啊~~只不過我打一開始就已經對你感到幻滅就是了——」
當真理噘起嘴唇,以帶有輕視意味的語氣講出這句話之後,只見櫻花抬起下巴……
『喀!』地狠狠賞了真理的腦門一記重擊。
「好痛啊啊啊啊啊!你幹什麼啊你!」
「誰教你要講出那種討人厭的鬼話。」
「我講的明明就是事實呀!」
「我並不覺得懷疑就是壞事。因為若想證明,個人的清白,就有深入瞭解事實真相的必要。如果能成功證實清白,那也只需等事後再向對方表達由衷的歉意就好。即使遭到對方討厭,我也會持續道歉。我認為這樣作就行了。」
「……那假如事實是當真有罪的話,又該怎麼辦?像我這樣……」
真理對自己過往的行為感到愧疚,顯得有些傷心地嘀咕著說道。
抬高下巴停在真理頭上的櫻花先是露出覺得尷尬的表情,旋即又半闔雙眼冷冷瞪視著真理的腦門。
緊接著——喀!
「就跟你說很痛耶,你到底是怎樣啦!」
「誰教你要講出那種無聊透頂的鬼話。」
「什麼嘛,人家只不過是覺得有罪惡感而已嘛!」
「罪惡感?這個字眼掛在你嘴邊還真顯得格外膚淺呢。」
「你、你這像伙……!」
「如果有空產生什麼罪惡感的話,還不如履行諾言努力設法拯救世人比較有用。」
真理氣得不斷發出沉吟聲,櫻花則是不屑地哼了一聲。
儘管相處時日尚淺,但最底下的小兔及最上面的哮都有察覺到櫻花的心意。
(她在掩飾害羞吧……)(她在掩飾害臊呢……)
她鐡定只是想表達「錯不在你」的意思罷了。
(但話又說回來……斑鳩為什麼要說謊欺騙我們呢?)
雖然並不相信那封可疑信件的內容,可是哮卻搞不懂斑鳩用請假幾天這個理由敷衍小隊成員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儘管介入個人私生活並不太妥當,但從今天早上開始所體會到的異狀及可疑信件一事,始終令他感到耿耿於懷。
杉波斑鳩是叛徒。
叛徒?這句話所指的事情是什麼?
哮就在疑念未消的狀況下,半推半就地跟著櫻花等人一同行動。
抵達郊區之後,斑鳩沿著人煙稀少的道路持續往前推進。
週遭風景漸漸變得愈來愈簡陋,荒廢色彩漸趨醒目。
一行人邊利用建築物後方藏匿行蹤邊悄悄移動,但真理卻突然停下腳步。
「咦……這個方向,該不會是……」
就在真理一面環視週遭一面開口發言的時候……
「等等,杉波停下來了。」
斑鳩才剛依照十字路口號誌燈橫越至馬路對面,便完全停下腳步。
四人詫異地靜觀其變。
就在這個時候,一排大卡車車隊宛如妨礙哮等人的視線似地行經十字路口。
短短數秒之間,小隊完全看不見斑鳩的身影。
「——咦!?」
哮忍不住發出驚呼聲。
因為當卡車車隊通過之後,斑鳩的身影也隨之憑空消失了。
哮等人連忙橫越號誌路口,來到斑鳩消失不見的位置。
「她人跑哪裡去了!?」
「附近沒有可供躲藏的巷弄。憑杉波的運動神經,絕不可能在那一瞬間便逃出我們的視野之外。」
「難、難道說她真的就這樣消失了……應該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吧?」
哮等人各自環視週遭,同時面露狼狽的神色。
他們花了將近十分鐘的時間在附近展開搜索,結果仍沒能發現斑鳩的蹤影。
匪夷所思的事態令眾人均感到不知所措。
然而當中唯有真理獨自低頭凝視著他們一行人的腳下。
「……杉波她……大概是前往境界線了吧。」
真理嘀咕了一聲,接著繼續說道。
「這一帶很顯然沒什麼人對吧?建築物大多呈現出千瘡百孔的半毀狀態。正是境界線就在附近的最佳證據。我猜不遠處必定設有哨站才對。」
「境界線……但那個區域必須通過哨站盤查才能進入吧?我聽說若沒有許可證的話,無論進出都相當困難不是嗎?」
「哮你也太天真了吧。假使哨站真有發揮正常機能的話,我或魔導遺產販子就不會出現在市區了啊。」
真理彎腰蹲下,握拳輕敲腳下的人孔蓋。
「……抄地下道嗎……」
櫻花見狀頓時面露苦澀的神情。
「就是這麼回事了。你們或許不知道,這片土地在以前就有多到數不清的地下鐵及地下道線路。在戰爭期間又為了搬運物資而更進一步加以擴充。如今已經呈現出近似地下迷宮的狀態了。」
真理話一說完,櫻花隨即感慨萬千地交抱雙臂。
「……要在所有地下道設檢查哨站是不可能的任務。雖有定期派人巡邏,但效果卻是相當有限。」
「目前仍然有許多條地下道處於照常使用的狀態,再加上又有鋪設電線,自然無法加以封鎖啊。」
「真是太可嘆了。如果設有完善管理機制的話,這個圍巾女也就沒機會跑過來作亂了啊。」
「沒錯,若是審問會表現再像樣一點的話,像我這種——你說什麼啊!?」
「真是可惜啊。」
「你又在說那種討人厭的……!」
在這兩人又因為無聊的小事吵架時,卻見小兔面露不安的神情站在人孔蓋前,手捂嘴角輕聲說道。
「那、那表示我們已經完全跟丟杉波的行蹤了嗎?」
「……地下迷宮的地圖我雖然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但如果不知道她是經由哪條路線前往境界線的話,要追上她大概很難。況且亂走一通反而有可能拉開雙方距離啊。」
小兔聽見真理這麼說,不禁回了句「怎麼這樣……」並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櫻花瞄了沮喪的小兔與真理一眼之後,伸手輕搭哮的肩頭。
「怎麼辦,哮。要隨後追上嗎?」
被櫻花這麼一問,哮眯起雙眼沉思片刻。
如今他感到十分後悔。要是在小隊室察覺到異狀時,便將她留下仔細談談的話,搞不好就不會演變成現在這種局面。
或許斑鳩是被捲入某種巨大風波當中也說不定。她刻意挑選除了犯罪者以外沒人會利用的地下道前往境界線,顯示內情絕不單純。
不惜對哮等人說謊也要採取這種行動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不對,總而言之——
只有一個結論。
「——也只能追了吧,說什麼都不能放任她獨自一人前往境界線。」
哮表情嚴肅地如此回答櫻花。
無論即將發生什麼事,不管究竟被捲入何種風波之中,都只能隨後追上。
追上並親眼確認。而假如確認的結果是發現有麻煩事在前方等待,那麼也只需以隊友的身份陪她一同扛起麻煩就好。
或許是聽見預料之中的答案吧,只見櫻花輕輕點了點頭。
「我也贊成這個決定……但有一點我必須事先聲明。」
櫻花加強了搭在他肩頭的手部力道。
「萬一杉波參與了什麼不法行動的話,我會完成我應盡的職務。」
「……你的意思是指逮捕她歸案嗎?」
櫻花的雙眼直視著哮點了點頭。
就她的個性而言,假使斑鳩真的犯下惡行的話,她大概絕不會手下留情吧。而且勢必不擇手段全力阻止她。
「放心。如果她企圖逃亡的話,我就算賭上一口氣也會阻止她,但絕不會取她性命。杉波對我而言也是……那個……」
櫻花瞬間移開視線,隨後一臉慌張地再度轉頭看著哮。
「對、對你而言,是個很重要的同伴沒錯吧?我向你保證絕不會開槍射殺她。」
「知道了。但我希望你能等到掌握確切的證據……至少等我從她口中問出事實的真相之後再採取行動。」
「當然,我就是這麼打算的。」
聽完櫻花的回答,哮立刻轉眼望向小兔。
只見小兔低著頭,嘴巴緊抿成一條橫線。
斑鳩與小兔是小隊裡感情最要好的兩個人。雖然當事人絕不會承認,不過哮早已擅自認定她們有著情同摯友般的關係。
哮伸手搭在顯得極為不安的小兔頭上,輕輕搓了搓她的頭髮。
「放心啦。她鐵定只是跑去採購只有在境界線才買得到的違法改造必備零件,或者是稀少的金屬等材料而已。」
「……可是杉波從來就沒有踏出過校園啊……」
經她這麼一說,哮才想起自己也未曾目擊過斑鳩私自步出校園的場面。她在執行任務時總是擔任類似通訊員的角色,生活起居基本上應該也都侷限在校內的學生宿舍才對。
哮固然也心生疑慮,但他卻是不動聲色,只面露苦笑撒了個小謊。
「我跟她已經認識四年了,以前倒是有過被她拖去參加什麼龍騎兵展覽會的經驗喔?小兔,你想太多了啦。」
「……真是這樣就好了……」
小兔雖然垂頭喪氣,不過似乎還是因為哮而感到安心了一些。
當哮忙著安慰小兔的時候,忽見真理雙手扠腰,依序環視了所有小隊成員一圈。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我也陪你們一同尋找斑鳩的下落吧。畢竟我還欠你們一份人情啊。」
真理挺起平坦的胸部說道。
櫻花則一邊確認自己身上的裝備,一邊轉頭怒瞪真理。
「你給我滾回學校去。既然有縛狼鎖加身,便代表你雖獲准前往市區自由行動,但境界線仍在容許範圍外。再說,不能施展魔法的魔女根本無用武之地。」
面對櫻花嚴厲的發言,真理一邊回以驚愕的神情,一邊鬆開圍巾並豎指輕敲銬在自己脖子上的項圈。
「這項圈是特製品,相信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吧。非但能發揮一流的抑制作用,一般尋常的手段也無法拆掉它。一旦企圖強拆就會直接引爆將我炸死。而當我拔腿開溜的時候,只要你跟理事長報告一聲,他隨時都能搖控引爆項圈沒錯吧?」
真理隨後補上『況且啊』這三個字,面露慧黠的笑容。
「我倒是有比你更幫得上忙的自信唷?地下道及境界線的路線盡在我的掌握之中。只要有我同行,我敢保證你們一路上絕對安全。但如果說你可以取代我擔任嚮導的話,我很樂意把這個工作讓給你就是了啦?」
「…………嘖。」
「哎呀?該不會是沒自信吧?為什麼移開眼神了咧~~說嘛說嘛~~」
「煩死人了!別亂戳我的臉頰啦!」
臉頰不斷被亂戳的櫻花,為了報復而捏住真理的臉頰使勁拉扯。愈來愈口齒不清的兩人就此開始互相對罵。
即便面對這種緊急事態,兩人還是老樣子。
「……可是剛剛也說過了,假如不知道杉波的位置就無從選擇正確路線對吧?那該怎麼辦呢?」
小兔一開口提問,櫻花及真理隨即停止爭吵陷入沉思。
哮雖也試著動動腦筋,卻想不出什麼好主意。
坦白講,他想把請求異端審問會提供協助當成最後手段。假使未經許可擅闖境界線的話,起碼免不了被迫休學,最糟的情況甚至有可能被勒令退學。更要命的是,一旦跟什麼不法行徑扯上關係的話,說不定還來不及解釋就會被逮捕歸案。
哮感到左右為難。
就在他低頭面向下方的那一瞬間……
「——宿主,您需要協助嗎?」
面前赫然浮現一張兩眼無神的撲克臉。
由於拉碧絲突然出現的緣故,害哮被嚇得整個人當場後仰跌坐在地。
當哮等人下定決心追查斑鳩的下落時,潛入地下道的斑鳩則是毫不遲疑地步行於彷彿蜘蛛網般錯綜複雜的地下迷宮之中。
這是她第二次行經這座地下迷宮。
雖然說數年前只走過那麼一次,然而正確路線至今依舊記得一清二楚。
斑鳩掏出收在實驗服胸前口袋的手機。
「是我。現在正沿著地下道趕往境界線。」
《知道了。我已安排部下在指定地點待命。那個東西你有帶在身上吧?》
斑鳩邊嘆氣邊回答通話對象的問題。
「我當然有帶著亞人結晶。你不必擔心,我本來就打算把它還給第五研究所。」
《…………》
「所以你也要給我遵守約定喔,伊砂。」
昏暗的地下道響起一陣清脆嗓音。
《你是指以歸還亞人結晶作為代價,讓你參與復原實驗對吧?》
「沒錯——」
《……你應該早已背叛Alchemist。就算事到如今選擇回歸,Alchemist公司也沒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我又沒有重返舊崗位的打算。我只對精靈復原實驗有興趣而已。」
說完話,伊砂沉默了幾秒才接著回答。
《既然有興趣,為什麼要在四年前從研究所偷走亞人結晶?》
「當初純粹是因為若繼續留在研究所,我只會被蓋上缺陷品的烙印並遭到處決罷了。但又無法接受精靈復原實驗就此半途而廢,於是才帶走品質較好的亞人結晶,打算在外面繼續進行實驗。」
《…………》
「但結果還是失敗了。實驗設備太過簡陋,根本無法復原。所以我才像這樣動了想要回到Alchemist公司的念頭。」
《——少騙人了,學過倫理道德的你所講的這些話完全不足採信。》
斑鳩隨口講完理由之後,伊砂立刻嚴詞加以否定。
《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你有什麼企圖?》
「…………我說呀,你不覺得這樣的對談毫無意義可言嗎?你想要亞人結晶,我想重回研究所。難道真不能各取所需嗎?」
斑鳩相當不耐煩地拋出這句話,同時加快步行的速度。
《算了,你要幹嘛都不干我的事。你想參與,我就如你所願……不過——》
伊砂看似展現出接受斑鳩回歸的態度,卻又靜靜地補充。
《……假如你又再度企圖妨礙我的話,這次我絕饒不了你。》
伊砂撂下這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狠話,隨即單方面逕自掛斷電話。
斑鳩在聽見通話結束的電子聲響起之後,仍遲遲不肯放下貼在耳邊的手機。
地下道正如真理所言,錯綜複雜到嚇人的地步。
雖然隨處可見照明裝置,有些通道也留有目前仍時常被人利用的痕跡,可是真理所選用的通道卻幾乎趨近黑暗。而且路面大多都很粗糙,八成是在戰爭期間打造出來搬運物資,或者為了潛入境界線而日夜趕工開挖而成的隧道吧。
戰後,又因來自境界線的罪犯及難民們紛紛打通這些趕工挖成的隧道,以及目前仍在進行鋪設工程的通道,最後便造就出這座廣大的地下迷宮。
「她似乎已抵達北北西方位,直線距離約一百五十公尺前方的地表。」
拉碧絲緊跟在帶頭的真理背後,語氣平淡地提供斑鳩的位置情報給她。
真理則是每次一聽到她的提示便停下腳步,沉思數秒後再選定盤根錯節的其中一條正確通道往前推進。
「直線距離一百五十公尺……那不就是灰色都市的中心點嗎……我們加快腳步吧。或許你們會覺得這只是一小段路,實際上卻必須繞一大圏才能抵達正確出口啊。」
真理一邊將手錶型儀器內建的小型手電筒轉向前方一邊開口說道。跟在後方的哮見狀忍不住發出讚歎聲。
「真虧你不會迷路耶。雖然知道位置,但明明也只是概略的座標而已啊。」
「好歹我可是個魔女啊。如果這種小事就讓你感到驚訝的話,那一看到我使用的魔法術式,哮搞不好會當場嚇昏過去喔。」
哮『嗚呃』一聲露出吃不消的神情。旁邊的櫻花則是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
「真正驚人的是杉波。她沿途行經的是通往境界線的最短路線……顯然暢行無阻。難道她僱用了嚮導員嗎?」
真理一邊相當感到詫異地回答,一邊沿著凹凸不平的通道繼續推進。
哮跟在真理的背後,伸手輕輕搭著拉碧絲的肩頭說道。
「謝啦。幸虧有你幫忙,我們就快追上杉波了。」
「請別放在心上。我只是在自己能力所及範圍之內滿足宿主的心願罷了。」
換來的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回應。
「既然都被誇獎了,就老實一點表現出高興的感受嘛。噬魔聖物還真是方便呢。一般而言,可以這麼淋漓盡致地發揮出多功能作用的魔導遺產簡直少之又少啊。」
「…………」
「……我是在誇獎你喔?多少給點回應嘛?」
「…………」
面對真理的催促,拉碧絲依舊毫無反應。她板著一如往常的撲克臉,如同幽靈一般無聲無息地舉步前行。
真理眼角猛然抽動了一下,步伐跟著散發出不悅的情緒。
就連跟在後頭的小兔,也露出觀看古怪事物般的目光盯著拉碧絲。
「感覺真不舒服耶。為什麼就算我們主動找她聊天,她都懶得作出任何言詞或眼神上的回應呢?鳳也擁有噬魔聖物對吧?所有噬魔聖物通通都是這種樣子嗎?」
「我不知道、也不感興趣。魔導的心情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患有魔導過敏症的櫻花,對拉碧絲釋出極為明顯的敵意。
而無論是對她釋出善意或敵意,拉碧絲臉上的表情始終沒有產生任何變化。
除了哮或颯月以外,不管是誰主動找拉碧絲攀談,她基本上都不會有反應。平常總是給人一種猛一回神便發現她窩在身邊的印象,在小隊內的立場既特異又微妙。
她也不是正規隊員,平常就只是靜靜待在哮身旁而已。
假如可以的話,也很希望能設法讓她跟其他隊員們打成一片就是了……
正當哮內心浮現出這個想法時……
「到了。要離開地下道就從這裡出去。上面應該是比較安全的地區才對。」
真理指著頭上的人孔蓋這麼說。
由審問會與警察管理的市區與彷彿難民區的境界線,儼然是兩個大相逕庭的不同世界。
到訪者只要一通過哨站,就會深刻體驗到這一點。路面自從戰爭結束後就未經整修,柏油路碎散龜裂,建築物也都直接利用戰前產物,裡裡外外都佈滿裂痕,可說是慘不忍睹。
流浪漢也很多,隨處可見游民抱著膝蓋動也不動地坐在路旁的光景。
往前走一小段路,會進入有地痞流氓群聚的廣場,以及另有隱情的人們棲身的住宅區,再繼續向前推進便會抵達乍看之下熱鬧非凡的繁華地帶。
鬧區又稱惡魔大道,其真面目是由黑幫統籌治理,賣春與賭博盛行猖獗的市區。
而在惡魔大道的前方。
便是離人類完全無法生存的無形災害地區·『聖域』最近的場所。
人稱灰色都市的這個地方,是連審問會都束手無策的不法地帶,而且據傳有許多魔女都潛伏在其中。
「…………」
斑鳩隻身闖進境界線,依照原訂計划來到某間廢品商店的門口。
她沒踏進店裡,而是站在道路正中央,同時抬頭仰望天際。
「……用不著那麼提高警覺也沒關係。我又沒有可以對你們造成傷害的能力。」
當她感嘆地講出這段話之後,週遭突然有了動靜。
從廢品店碎裂的玻璃窗口及小巷弄陰影處,冒出了數名身穿防彈背心、手持突擊步槍對準斑鳩的人物。
斑鳩將雙手擺在頭上,佇立於原地等待。
放眼望去,所有裝備都是Alchemist公司製作的高檔貨。
而就他們的體格與舉動來看,八成是民間軍事企業(PMC)的傭兵吧。
「……你就是杉波斑鳩嗎?」
「是啊——」
「拿出身份證給我們看。」
儘管覺得邊以槍口確實瞄準自己,邊開口命令的傭兵行事風格太過拖泥帶水,斑鳩還是從實驗服口袋裡掏出身份證,順手丟向該名傭兵。
傭兵一手接住身份證,目光銳利地瞪了斑鳩一眼之後,隨即快速低頭掃視身份證。
接著——
「……確認無誤。拿出交易品給我看。」
「休想。要是我傻傻地交出這東西,你們八成打算直接殺了我再開溜對吧?這可是個價格比起你們的薪水還要高出好幾百倍的珍品耶。像你們這種見錢眼開的傢伙,沒有理由放過這種發財的好機會吧。」
「廢話少說,快點拿出來。這不是要求,是命令!」
「約定內容應該是你們先帶我重回老地方,我再把『亞人結晶』交還給你們才對吧?要是你們不先遵守承諾的話,別想要我交出東西。」
斑鳩保持一貫強硬的態度,輕描淡寫地如此說道。
團團包圍住她的傭兵捫瞬間殺氣陡升。
斑鳩露出看著無趣事物的眼神環視他們一圏之後……
「……真是一群無聊透頂的傢伙啊。」
以極端冷靜沉著的態度嘀咕了一聲。
為了追尋斑鳩下落而穿越地下道,成功潛上地表,也就是境界線區域的哮一行人現在……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啊!?」
正全力逃亡中。
回到地上固然是好事,不料他們選的出口居然剛好撞見黑幫交易魔導遺產的現場。
當然啦,身穿對魔導學園制服的哮等人被誤認為是異端審問官帶隊前來搜查,導致他們完全無暇與黑幫交涉便遭受猛烈炮火迎擊。儘管對方使用的是劣質武器,但光憑他們幾人根本應付不了人多勢眾的黑幫人馬。
四人加快腳步衝進小巷弄,千方百計地試圖甩掉追兵。
「開什麼玩笑啊!你不是說那個出口絕對安全嗎!?哪門子的對境界線瞭若指掌啊!根本一點都派不上用場嘛!」
櫻花一邊轉身開槍牽制後方追兵,一邊對真理破口大罵。
「這也不能怪我吧!?我在這裡生活是半年前的事了耶!經過這半年的時光,境界線內的勢力圖也通通重新洗牌了嘛!我哪有辦法知道他們會挑在那個地方進行交易啊!」
「你果然一點都幫不上忙啊——!」
「連小兔你都怪我是怎樣啦!我對自己派不上用場這種小事也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啦!」
面對連番指責,真理只能邊感嘆邊氣喘吁吁地奔跑。
哮來到T字路口輕踩煞車放慢速度,立即出聲詢問拉碧絲。
「拉碧絲!杉波的反應在哪裡!?」
「南南東方位,在左邊。」
哮依照臉不紅氣不喘地並肩疾馳的拉碧絲所作指示向左轉,再次拔腿狂奔。
但唯一一名機動力比不上其他成員的真理,卻因沒能完成左轉動作而失足跌倒。
「嘖,簡直礙手礙腳到極點啊……!」
櫻花停下腳步準備調頭,哮卻已搶先一步動用掃魔刀瞬間趕抵真理的身旁。
哮彷彿滑行似地順勢抱起她的身體,隨即折返與櫻花等人會合併再度起跑。
「啊,唔,咦咦!?」
「別掙扎!稍微忍耐一下!」
哮出聲提醒滿臉通紅的真理,朝向小巷弄的出口直奔而去。
料想不到被人用雙臂抱在懷中,竟是令人感到如此難為情的狀況,真理只能不知所措地蠕動嘴巴。
由於事態緊急,所以當然無可奈何。
然而明知這一點,左右兩側卻還是同時傳出神秘的怨念……
「「……把她丟下不就好了嗎……」」
「你們兩個真的有夠不留情面耶!?」
「別再講話了,趕緊加快腳步!我們得在被追上之前,設法和杉波會合併找個藏身之處才行!」
哮下達指令,就此抱著真理往前直衝。
前方有亮光映入眼中。
「穿越那個巷口的右側不遠處有反應。」
「——好!」
哮壓低腰桿提升速度。
接著就在抵達光芒另一側的瞬間……
哮登時慢了半拍才掌握狀況。
同一時刻,在對面大廈的11樓,有一名女性架著狙擊步槍,靜靜觀望斑鳩與傭兵們的動靜。
她是異端審問官魔女獵人之一,EXE部隊隊長.鐵隼人的直屬部下。
名叫大野木彼方,是在錦標賽襲擊事件的時候,擔任隼人輔佐官角色的女性。
「——大野木報告,目標與看似交易對象的集團接觸了。就裝備來看,應是Alchemist公司僱用的傭兵。」
《瞭解,第35試驗小隊的狀況如何?》
「不出所料,好像已經迷路了。」
《正合我意。就這樣撇下他們也沒關係。事後再派人接他們回來。》
「這樣真的好嗎?我記得理事長……」
《你只管服從我的命令就好。》
面對隼人的強勢命令,彼方相當不服氣地鼓起臉頰說道。
「今天當班的人明明就不是我……為什麼偏偏選上我啊……人家都已經預約蛋糕吃到飽了說……真是夠了。」
《別開著無線電通訊大發怨言。》
「其他EXE隊員應該比我更適任吧?我還只是個菜鳥耶。」
《密探出身的你不正是最適合的人選嗎?》
「……?這該不會是代表您很賞識我的能力吧?」
彼方有點開心地對著耳麥提問。
《錯,是因為你看起來應該最閒的緣故。》
由於隼人給的回答不符彼方的期望,導致她再度板起臉孔,目不轉睛地透過緊貼著狙擊鏡的左眼確認敵人的狀況。
「敵方共有5名傭兵。居高臨下的我,要制服他們易如反掌。」
《……出手時機交給你自行判斷。在杉波斑鳩被帶走之前解決他們,只留一個活口就好。》
「瞭解。」
彼方切換耳麥開關,試圖與其他同伴取得聯繫。負責執行這項任務的人,是身為EXE隊員的彼方及另外三名密探。目的在於監視斑鳩與回收亞人結晶。三名密探早已利用光學迷彩隱藏身影,同時暗中包圍監視目標,處於隨時都能發動突擊的待機狀態。
隼人在總部擔任作戰總指揮,現場則交由彼方發號施令。
彼方為了下達指示而等待其他同伴回應。
「這邊是大野木,所有人都準備好了嗎?」
《《《…………》》》
「?這邊是大野木,聽到請回答。是否已作好發動攻擊的準備……」
其他人毫無回應。怪了。
就在她感到可疑的時候,彼方察覺到好像有東西映入視野一角,旋即移開貼著狙擊鏡的左眼。
視野的一端。在距離斑鳩及傭兵們所在地點約一公尺遠的巷道一角。
冒出一道先前曾見過面,以雙手抱著少女的少年身影。
「那、那群孩子們——怎麼偏偏挑這個節骨眼出現啊!」
彼方立刻轉動槍口,鎖定離斑鳩最近的敵方傭兵。
思考中斷片刻之後,哮全神貫注地接受事實。
他發現被數名全副武裝人士團團包圍的斑鳩出現在右前方。或許是遭到毆打了吧,只見斑鳩單邊臉頰紅腫趴倒在地。
而起腳踹她的男子則依舊用槍口抵著她,並因見到哮現身而跟他同樣睜大雙眼。
斑鳩似乎也無法理解哮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臉上儘是困惑的神色。
哮一釐清現狀,還來不及仔細思考便覺一股無名的怒火湧上心頭。這種感覺有點近似刀劍遭人輕視時的感受,是一股難以壓抑的怒氣。
哮粗魯地將真理丟到後方,立刻伸手按住刀柄。
接著如同羚羊一般驅使雙腿,重踩地面準備向前飛沖而出。
但……
——拍拍。
有人迅速拍了他的背部兩下。
不用確認也知道,動手的人是櫻花。
他瞥見櫻花的槍身搭在自己的右肩上。
「——快衝!」
櫻花大聲疾呼。
雖是簡單的小動作,哮卻因此而恢復理智。現在比起擊敗眼前的敵人,搶救斑鳩脫困才是當務之急。
隨後,哮將刀身收回刀鞘,同時抬起腳猛蹴地面。
利用掃魔刀的效果,瞬間將踹斑鳩的男子撞飛出去。
男子身上響起肋骨斷裂的聲音,整個人彷彿遭到汽車撞擊的小狗一樣飛開。
雖然哮的肩膀也差點脫臼,但傷勢並不像完全放鬆戒心的敵人那麼嚴重。
「這——咦!?」
其中,名傭兵見到同伴被撞飛的光景,連忙轉動槍口瞄準哮。
哮則毫不在意地抱起斑鳩,並對舉槍瞄準自己的傭兵揚起嘴角露出笑容。
傭兵還來不及搞清楚哮為了什麼而笑,便因鬢角遭到麻醉彈擊中而頹然倒下。
哮頭也不回地再次舉起腳踢向地面飛奔而去。
櫻花是值得信賴的隊友。若是面對此時現場這種程度的少數敵人,她應能毫髮無傷地制伏他們才對。
哮快步拐進建築物後方,連忙確認斑鳩是否平安無事。
「……你們跟蹤了我嗎……?」
雖然和預料中的一樣,但看來斑鳩並不怎麼歡迎他們的到來。
斑鳩從哮身旁退開之後,只見她一臉失望地伸手輕捂額頭。
「……事後你要怎麼罵我都沒關係。總之現在先搞定外面那幫——」
「勸你最好別作傻事。憑你們幾個是對付不了他們的。」
「你在胡說什麼啊?有鳳在場的話,那種程度的——」
哮話才剛說到一半,耳麥忽然接收到一則無線通訊。
《草薙!別回來!帶著杉波快逃!》
只聽見一陣悲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
「真是夠了——!」
彼方在對面大廈架起狙擊步槍,為了協助與傭兵爆發戰鬥的櫻花而展開援護射擊。就算藏身位置曝光也不在乎。彼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袖手旁觀。
《大野木。》
「對不起,任務失敗了。我明白回去會受到嚴懲。但要我看見那種狀況卻悶不吭聲——」
《沒關係,你做得很好。繼續掩護他們。》
「咦!?」
《但不准殺害傭兵。務必逮捕他們並問出情報。杉波交給草薙負責就好。》
「真的可以嗎?」
《我剛剛不是說沒關係了嗎?》
彼方本以為隼人會嚴守上級的指令,但這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卻令她感到困惑不已。
雖然身旁戰友平常都取笑她是個天真的傻女孩,不過既然得到隊長的許可,她就再也沒有猶豫的理由。
「——瞭解!」
彼方精準無比地開槍撂倒槍口對準櫻花的傭兵們。敵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櫻花身上。靠這把附加消音器的狙擊步槍,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掉對方所有人馬。
就在這個時候。
從櫻花利用手槍展開還擊的位置後方,忽然傳來一陣由引擎及履帶所構成的轟隆巨響。櫻花似乎也注意到了,連忙閃身跳進隊友們藏身的建築物後方。
隨後,兩架龍騎兵轟然抵達現場。
不單只有兩架。建築物上方也出現了三架配有火箭炮的新型龍騎兵。
太大意了。原來它們正是造成彼方聯絡不上其他密探隊友的主因。
彼方頓時感到不寒而慄,並絞盡腦汁思考對策。
該怎麼辦?單憑手邊的裝備要對付龍騎兵似乎有點不安。
(此時還是先跟第35試驗小隊會合——)
思考到一半的彼方,臉上突然失去表情。
因為擔任密探時期所培養出來的直覺,在此刻奪走了她的所有思考能力。
「鐵隊長,您聽得見嗎?」
《怎麼了嗎?》
「看樣子我似乎保不住他們的性命了。」
《…………》
彼方邊說邊收起用來支撐狙擊步槍的戰術腳架,緩緩站了起來。
「我背後有一架龍騎兵。」
接著扳動槍機,進入對戰狀態。
《你失敗了。》
「對不起。」
《上級未批准使用噬魔聖物。設法靠一般裝備搞定敵人吧。》
「瞭解。」
《我不接受任務失敗的結果,無論如何都給我活著回來。》
「瞭解。」
緊接著,彼方背後傳來『鏗鏘』的間接驅動的聲響。
那是解除光學迷彩效果的電子音,隨後一道龐大的黑影憑空出現。
「變更計劃。大野木彼方,開始執行作戰。」
——在霍然轉身的同時,彼方挪動狙擊步槍槍口對準高舉刀鋒的龍騎兵頭部,彎指扣下扳機。
哮一聽見來自櫻花的無線電通訊,立刻折返回馬路上,結果卻目睹了令人顫慄的光景。
赫見兩架龍騎兵映入眼中。不對,建築物上方還有另外三架龍騎兵。
路上的兩架龍騎兵一邊以腳下履帶壓碎柏油路面,一邊為追趕櫻花等人而駛進小巷道。上方的三架龍騎兵也同樣啟動噴射推進氣流沿著建築物屋頂跳躍,緊咬著櫻花等人不放。
哮再也忍耐不住,為了追上櫻花而試圖沖上前去。
上方三架龍騎兵一發現哮的身影,其中一架隨即轉動火箭炮口對準他的所在位置。
——糟了!
一股寒意竄過背脊,迫使哮護著斑鳩奔入小巷弄。
火箭炮伴隨著獨特的發射聲疾射而至。
炮火筆直轟向小巷弄的入口。
爆炸聲轟然響起。
隔了一秒,爆風猛然襲向哮的背部。
火箭炮炸燬小巷弄的兩側牆壁,大量瓦礫碎片飛濺而出。
「……唔。」
哮從瓦礫堆中站了起來,突然感覺腰部附近傳來一陣劇痛。
但他並未發出哀嚎,硬是咬牙忍住這疼痛。
現在沒空在這裡拖拖拉拉。雖然瓦礫堆堵住小巷弄,但以龍騎兵的臂力大概輕而易舉就能突破這道障礙。
「我們要趕快逃了,你站得起來嗎?」
「…………」
哮抓住斑鳩的手臂扶她起身。
斑鳩則露出責備的目光,靜靜凝視著抓住自己手臂的哮。
「可惡……跟鳳她們……失去聯絡了。」
哮一邊咒罵,一邊透過耳麥不斷呼叫櫻花等人,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最糟糕的狀況閃過腦海,哮連忙搖了搖頭。
哮依照斑鳩指示的路線前進,決定先集中精神擺脫敵人追擊再說。正如真理所說一般,斑鳩在境界線內暢行無阻。感覺上她選擇了一條人煙稀少又安全的逃亡路線。
哮拚命跟上斑鳩的行進速度。
斑鳩的運動神經很差,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去。
可是哮的呼吸卻比斑鳩來得更加急促,腳步也搖搖晃晃地相當不穩。
臉色如同死人一般慘白。他停下腳步,深深地吐了一口大氣。
「抱歉……這附近有沒有可以躲起來的地方?你先去那邊等我好了。」
「…………」
走在前頭的斑鳩突然停步,轉身望向哮。
臉上看似露出了帶有一絲微慍的表情。
「那草薙你怎麼辦?」
「我得回去找她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聯絡不上啊。」
話剛說完的瞬間,斑鳩突然靠向哮的面前,抓住他的肩頭使勁拉扯。
她強行讓站立不穩的哮轉身背對自己,接著低頭察看哮的腰間。
只見一塊玻璃碎片深深刺入了他的腰部。
而在他走過的路面上,則留有一條出血量相當嚇人的醒目血跡。
斑鳩讓搖搖欲墜,卻仍叉開雙腿硬撐的他抬高手臂,勾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這就帶你去我的藏身地點。一旦腎臟受創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不趕快治療會死。」
「我不能……這麼做。」
「閉嘴,別再惹我生氣。」
「……放開我,鳳她們……」
「給我閉嘴。是你們自作自受。」
「!?你——」
「閉嘴!」
斑鳩露出夾帶明確怒火的目光,雙眼睜大直瞪著哮。
這是哮第一次看到斑鳩發怒的表情。
斑鳩一邊扶著哮往前走,一邊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是伊砂嗎?抱歉,原訂計劃有了變化。」
《我已收到報告。這是你的陷阱嗎?你真是作了件傻事啊。》
「別誤會了。這只是意外。這些人是學園的試驗小隊。通通……都是我認識的人。」
《你的話不值得信任。》
「真要這樣講的話,那我也不客氣了。麻煩找更專業一點的傭兵好不好……我差點死在他們手中耶。」
《…………》
「我要向你提出一個要求,作為剛才差點被害死的賠償。」
《……說看看。》
「如果你派出的傭兵有抓到試驗小隊的成員……絕對不准殺害她們。」
《你的要求就只是這種程度的小事而已嗎?》
「要是你敢殺她們,就別想拿到那東西。」
《……好吧。她們已落在我的手中。但我要把她們當作交涉籌碼好好利用一番。你還沒重新贏回我的信任。這畢竟只是一場交易。》
「可以。我會找時間再聯絡你。」
斑鳩逕自掛斷電話。
哮雖然有聽到通話對象的聲音,卻完全不清楚斑鳩她們到底在談些什麼事。遠方傳出陣陣爆炸聲及槍響,但聽起來就跟山谷回音沒什麼兩樣。
不僅如此,就連近在咫尺的斑鳩的聲音都在腦海當中迴蕩,並漸趨模糊不清。
「你們真是有夠多管閒事……害我的計劃都被你們搞砸了啦。」
斑鳩嘆了口氣對哮如此說道。
「真搞不懂你們幹嘛追來。這樣我的不告而別不就沒意義了嗎?」
「……我是……因為,擔心……你……」
「反正一定是受到那個惡質理事長的慫恿對不對?他大概是拿『叛徒』之類的罪名來指控我對吧?」
斑鳩語調冷淡地說道。
哮的意識逐漸朦朧,一邊無力地靠在斑鳩身上,一邊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表達反駁的意見。
「你是不是叛徒……對我而言都不重要……」
「…………」
「我只是想到你該不會……是被捲入什麼風波當中,所以才……」
「…………」
「你或許只打算獨自一人解決所有……問題……但是……」
「…………」
「……我不能……放你獨自一人扛起……所有責任。」
「夠了。你明明不知道我的感受,就少在那邊胡說八道。」
就算斑鳩再怎麼憤怒地講出這句話,哮的耳朵也已經聽不見她的聲音。斑鳩只覺得肩上的重量突然增加。
斑鳩就這麼扶著哮,連拖帶拉地走進昏暗無光的小巷子。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章 杉波斑鳩
Alchemist公司第五研究所,中央塔最頂樓。
在這個被稱作第六級的場所,伊砂與斑鳩講完電話後,伸手輕觸設置於正中央的培養器。
「四年嗎……超乎我想像的漫長啊。」
伊砂邊說邊以左手覆蓋住臉頰。
腦中浮現出來的,是四年前遭到背叛的記憶。
對她而言,那是一段容身之處徹底崩壞的可恥記憶。
可是伊砂卻未將這份情緒表露於臉上。
捨棄不必要的感情。你需要的只有探究心,這麼一件事而已。
因為她接受了這樣的教育。
而且是被迫接受。
「這樣一來,我的痛苦總算可以劃下句點。」
在那嬌小手掌的遮掩之下,旁人完全無從窺見她是在笑還是在哭。
「我的地獄終於要告一段落了。」
伊砂一邊自顧自地唸唸有詞,一邊輕撫培養器。
自覆蓋住臉龐的手掌指縫之間,露出一雙充滿瘋狂色彩的眼神,伊砂任由低沉的冷笑聲迥蕩在整個空間。
「哪,你說是不是啊?斑鳩?」
她那淒厲的聲調,簡直像是來自地獄深淵的亡者的哀喘聲。
***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這一連串的騷動全都是第五研究所的武斷舉動嘍?」
颯月在理事長辦公室,難得一邊點燃雪茄,一邊用強硬的語氣對著電話聽筒說話。
雖然收到隼人回傳的任務失敗報告,但並未對颯月的計劃造成太大的影響。他已從逮捕到案的傭兵口中得到情報。
颯月的目的在於抓住Alchemist公司的污點製造機會,進而全權掌握該公司。
目前可以斷定Alchemist公司正企圖著手復原精靈。而證明Alchemist公司與幻想教團有所掛勾,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再來就是預防精靈復原實驗,並將Alchemist的所有技術全部佔為己有。
包括二級、一級抗魔素材的加工技術。龍騎兵,以及精靈復原技術。
全部都是能夠成為異端審問會即時戰力的材料。
颯月自然不會顧慮到是用什麼方法取得這些力量。
無論是展開強制搜查也好,或者發動戰爭也罷,他都覺得沒差。
然而世事就是無法盡如人意。
不管是異端審問會也好、Alchemist公司也罷,擔任領導者之人都不是簡單的角色。
颯月的通話對象是Alchemist總公司的董事長。
《是的。關於精靈研究一事,公司方面既然不記得曾經批准過,那麼就算屬於灰色地帶,本公司也不允許人員從事相關研究。》
「不單只是精靈的問題唷。被用來引發錦標賽襲擊事件的龍騎兵,不也是貴公司所開發的產品嗎?我們也從殘骸上採集到相關證據。Alchemist公司與這一連串騷動關係密切,已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了。」
《請恕我直言,我們是一間企業。本公司在沒有構成法律問題的狀況下,可以持續執行販售龍騎兵給其他民間企業的買賣業務,因此本公司開發、銷售出去的龍騎兵會被消費者如何利用,我們一概不知情啊。》
「請別岔開話題。在開賽典禮舉行公開發表會的並非其他民間企業,正是你們Alchemist公司。」
《話雖如此,我方並未收到類似的報告書。我想請教理事長一個問題,在那場錦標賽舉辦公開發表會所展示的龍騎兵,請問您是向哪個單位下的訂單呢?》
「…………因為離學園較近的緣故,所以當然是跟第五研究所訂購的嘍。」
《嘻嘻嘻。》
隔著聽筒聽見這陣嫵媚的笑聲,颯月突然感到火冒三丈。
麻煩了,颯月在內心暗自咂舌。
再這樣下去,對方會把所有責任都推到第五研究所的頭上,堅稱總公司毫不知情的計謀將會得以實行。怎麼能讓你得逞!颯月暗自打定主意,立刻展開反擊。
「但話又說回來,就算正如貴公司主張一般,這一切全都是第五研究所的武斷舉動,貴公司仍然無法推卸責任喔。這再怎麼樣都說不過去。無論形式是什麼,貴公司都必須負起應有的責任才行。」
《嗯嗯嗯,這點我們也非常清楚。關於這次敝公司的基層單位對貴學園造成莫大困擾一事,請容我在此表達由衷的歉意。》
「就只有一句道歉而已嗎?」
《不不不,當然沒這回事。至於賠禮嘛……我想想看喔,請容敝公司免費提供一百五十架剛於日前敲定量產化行程的最新型龍騎兵『恩奇杜』(典出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人物。)。敝公司採用空運方式,從現在算起的半小時後就能順利送到唷。請讓敝公司透過協助鎮壓第五研究所的形式以示負責。》
卑躬屈膝……通話對象擺低姿態這樣表述。
用財力跟物力利誘了。對方過度粗俗貪腐的表現,就連同樣身為對物質擁有貪慾的凡人,颯月本身也不禁感到焦躁難耐。
「反正那批龍騎兵大概也已經被動過手腳了吧?」
《敝公司向來以安心安全,笑口常開為服務宗旨唷。》
「……很可疑喔。」
《我敢賭上敝公司的尊嚴,保證絕對不會再出類似的差錯,請您儘管放心。》
尊嚴。一個犯規的字眼啊,颯月如此心想。
「好吧,我感受到貴公司有道歉的心意了。要我收下這份賠禮也未嘗不可,但鎮壓第五研究所一事便全權交給我方處理嘍。」
《這點敝公司明白。敝公司的協助也就僅止於提供龍騎兵機體而已。還請您全力地徹底摧毀那間研究所。》
聽對方極為輕描淡寫地講出這段話,颯月頓時眯起雙眼。
看樣子再繼續互相牽制下去也沒意義了。於是颯月便為了切入正題而主動出擊。
「完成鎮壓後,當然連同總公司那邊也要配合我們的調查行動。一旦搜出任何可疑事物,我們將會立刻告發貴公司。」
颯月雖然滿懷『我一定要拆掉你那張假面具』的氣概這麼宣言,誰知道……
《好啊,沒關係,請隨意派人前來調查。》
「…………」
《敝公司今後仍由衷期望能夠受到異端審問會的多方關照。為了證明敝公司的清白,同時重新建立起友誼關係,這不失為一個大好機會。還請審問會務必,徹徹底底地調查一番。》
接著丟下一句『再見』後,對方便逕自掛斷電話。
颯月頓時啞口無言,整個人愣住。
但他卻一邊用單邊的耳朵聆聽著通話結束的電子音,一邊因為湧上心頭的笑意而蠕動喉嚨發出竊笑聲。
「打一開始就已經預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了吧。那隻狐狸精……是想強調再怎麼查也徒勞無功嗎……」
用力地放下話筒之後,颯月站起身。
就對方的說詞來看,大概連總公司也沒留下能夠證實Alchemist公司與幻想教團暗中勾結的任何蛛絲馬跡吧。
(預定雖然有變,但沒關係。相信收穫必然也不少。)
颯月走到辦公室旁邊的衣架,大喇喇地將白色的異端審問官制服披在身上。
「……您這是做什麼呢?」
身穿套裝的秘書,端了紅茶進來見狀便開口詢問。
「現在立刻幫我徵調所有空閒的魔女獵人及騎士團成員至學園正門口集合。」
「……發生了什麼事嗎?」
「還有,我猜Alchemist公司大概再過三十分鐘就會運送一批龍騎兵過來,順便通知鍛冶師部門一聲,要他們儘可能地進行調整,做出隨時都能出擊的狀態。」
「咦……那個,您要去哪裡呢?」
秘書臉上浮現出問號。
颯月打開斜靠在牆邊的黑色木箱,從裡頭取出一把銀色槍身上鑲有精美裝飾圖紋的鳥嘴獵槍。
「也沒什麼啦。」
颯月把前端附掛槍刀的鳥嘴獵槍當成指揮棒轉動一圈,接著用力握住槍柄。
「不過是要挑起一場小小的戰爭罷了。」
颯月翻動白色制服,表現出宛如只是出門購物似的輕鬆態度說道。
臉上甚至還露出一抹樂在其中的愉悅神情。
***
第五兵器開發研究所,幻想生物再生實驗場。
這裡有許多被收集起來當成生物實驗材料的幻想生物及人類。
這當然是違法的。第五研究所直到近年來,甚至還瞞著審問會的耳目,暗中開始進行喀邁拉(希臘神話裡有著獅頭、羊身、蛇尾的吐火女怪。)的生物實驗。在水晶打造而成的牢房當中,有大量獅鷲獸及小妖精不斷發出尖叫聲。
而在其中一座牢房裡頭,則關著與現場氣氛格格不入的生物。
裡頭所收容的是三名少女。
三人全被脫去衣物呈現一絲不掛的模樣,只以雙臂交抱著身體坐在地上。
這三人當然就是櫻花、真理及小兔。
「接、接接接、接、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啊……我們幾個。」
小兔雙手遮胸,全身微微顫抖不止地開口詢問其他兩人。
「誰知道呀。都已經被清洗器洗得一乾二淨,再來不是被幻想生物吃下肚,就是被當作客邁拉的實驗材料……沒人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咿…………」
盤腿坐在牆角的真理倒也不是語帶威脅,而是實話實說地回答小兔,只見小兔突然像是置身在極凍寒冷天氣底下的野兔一樣,猛然打了個寒顫。
「嗚、嗚……嗚嗚……被扒光全身的衣服,又像物品一樣遭到機器上下其手地清洗……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到這種對待。我再也沒辦法嫁人了啦……」
「什麼,你在意的是這一點啊?我倒覺得首先必須活著離開這裡,不然根本沒資格談什麼嫁人的事情……」
「恥辱……簡直是天大的屈辱啊……第一次一定要獻給最心愛的人耶……」
「不不不,你又沒被怎樣!你的第一次還沒被奪走啦!小兔你究竟是胡思亂想到哪裡去了啊!」
「被玷污了……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到底是多單純的少女啊?」
「是、是二階堂你太過粗線條好不好。為什麼全身赤裸的你還有辦法擺出那種盤腿的坐姿啊?」
「哎呀……反正也沒男生在場,我們三人都是女生又沒差。別在那邊遮遮掩掩好嗎?不必害羞、大大方方地秀出來啦。」
「嗚嗚……請不要把我跟花痴混為一談……」
「我才不是花痴!話說總覺得有點火大耶!看到你炫耀似地遮住自己的胸部,就讓我感到一肚子火啊!」
「……嗚,嗚嗚。」
小兔淚眼汪汪地回看破口大罵的真理。
她確實表現出一副無所顧忌的模樣。雖然毫無顧忌——
但小兔接著下移視線望向真理的胸部。
實在很小。
「要是我也像你那麼小的話……就不會感到難為情了啊,嗚、嗚嗚……」
「你這話什麼意思啊!?這事跟胸部大小一點關係都沒有吧!?不要看完別人的胸部就哭哭啼啼的好不好——!」
氣得大吼大叫的真理,以及哭哭啼啼的小兔。
櫻花在這兩人身旁,雖然被扒光衣服,卻仍展現出堅毅態度,側目瞄了她們一眼。
「你們很吵耶。有空在那邊聊天的話,還不如趕緊動腦思考脫逃的辦法。」
只是說歸說,她也跟小兔一樣用雙臂緊緊遮住自己的胸部。
真理見狀立刻投以一道帶有「兩個可惡的大胸女……」之意的怨恨視線。
「……什麼嘛,那你自己有想到什麼好點子了嗎?」
「就是因為想不到才這樣絞盡腦汁思考啊。」
「根本沒用嘛……就算想破頭也沒用的時候,放輕鬆才是最好的作法啦。」
「我拒絕!倒是我問你,你在境界線也當過情報販子對吧?對於Alchemist公司處心積慮地企圓抓住杉波一事,你心裡有數嗎?」
被櫻花這麼一問,真理抬頭看著牢房的天花板。
「唔~~Alchemist是間黑到發亮的企業啊。」
「從很久以前就一直被說是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企業,想不到實際上竟然墮落到這種地步。法律可是嚴禁這類使用幻想生物進行的實驗啊!」
櫻花神情極端不悅地揮拳毆打水晶牆。
「看來這個設施鐵定與杉波不告而別的事脫不了關係……但為什麼……」
「…………雖然純屬猜測啦。」
真理這番吊人胃口的態度,誘使櫻花轉頭望向她。
「我有說過當我決定投靠審問會的時候,已經隻字不漏地交代完所有情報了對吧?而在當時我交代的情報當中,有一條Alchemist公司企圖復原精靈的線報。儘管只是謠言程度的情報,理事長卻特別執著地追問到底呢。」
「……精靈?」
「嗯。據說是打算仿照魔女狩獵戰爭的時候那樣,當作兵器投入軍事用途。」
「太荒謬了,Alchemist公司又不是不知道精靈是多麼危險的存在。這條情報未免也太過不切實際了吧。」
「所以我才說是僅止於都市傳說或謠言程度的線報嘛。要是那麼簡單就能復原,幻想教團早巳毀滅掉這個世界了啊。就算是死靈術師出馬,也施展不出讓幻想生物復活的大絕招。那種說法只不過是白日夢——」
真理話說到一半,突然看見……
「——錯,這不是白日夢。復原精靈是有可能成功的。」
一名女子在不知不覺之間佇立在牢房外面。
女子身穿紅色實驗服,一副飄飄然的身影,令櫻花等人感到似曾相識。
「杉……杉波?」
三人均因過度驚訝而無言以對。
「我是杉波沒錯,只不過跟你們所認識的杉波稍有差異就是了。」
紅衣女子輕撥髮絲,以冷靜沉著的態度這麼回答。
三人經她這麼一說而仔細觀察,這才發現她與斑鳩的外貌不太一樣。臉部五官及身材雖然相似,但仍有差異。
髮色與其說是如同斑鳩那頭彷彿黑曜石般的亮黑色,倒不如說是添加了緋紅的棕紅色。肌膚顏色顯然也比斑鳩來得黝黑一些。
「你是……什麼人?」
櫻花露出敵意,目光直直地瞪著女子。女子輕輕鬆鬆地閃過這股敵意,發出堪稱冷淡的嗓音繼續說道。
「我叫杉波伊砂。你們認識的斑鳩是我的同胞。」
「?你的意思是說……斑鳩她曾是Alchemist公司的職員嗎?」
「她不是職員。『杉波』的存在,是Alchemist公司的『成果』。人們一般稱我們為『人造天才』」
人造天才是個連櫻花也曾經聽過的字眼。
一個利用優秀人才的精子與卵子,藉由操作遺傳基因的手段創造出人為天才的系統。是一門雖與魔導毫無關連,卻因為會造成世界失去平衡,衍生出差別意識而遭到法律明文禁止的技術。
就連櫻花也對人造天才真的存在一事毫不知情。
「我要拿你們當作交涉籌碼好好利用。但我保證不會殺死你們,請放心。」
面對態度冷淡的伊砂,真理頗不甘心地哼了一聲。
「你都已經扒光我們身上的衣服了,還以為我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伊砂無視真理的抗議,轉眼望著三人的身影。
「聽說你們是斑鳩的同班同學。是真的嗎?」
「……是又怎樣?」
櫻花怒視著伊砂。
「我有興趣。那個人格有毛病的傢伙能跟你們這些一般人產生交流,真是令我感到意外。」
「…………」
「實際狀況究竟如何?你們是她的朋友嗎?或者只是她手中的棋子呢?」
櫻花與真理瞬間眯起雙眼,透射出尖銳的視線。
儘管相處時間不長,但兩人均對伊砂的語氣感到不悅。
而比起在場的任何人……
「——當然是朋友。最起碼我自認比你還要更加瞭解那個人的事情。」
小兔更是氣憤。
小兔雖然緊張得全身顫抖不止,連嗓音都變得特別尖銳,卻仍明確地斷言她們是朋友。
伊砂聽了她的話,微微側頭。
「你說你比我更加瞭解斑鳩?你是說真的嗎?」
「當、當然是說真的。」
「你又知道那個女人的什麼事情了啊?」
儘管臉上毫無笑容,伊砂卻是相當不屑地哼了一聲。
「那個女人可不是像你們所想像的溫吞角色。那傢伙跟我如出一轍。是跟我同樣,只以求知慾為動力的瘋狂化身。」
伊砂伸手拄著水晶牆,彎曲手掌貼住自己的額頭。
「只對突出的事物感興趣。不突出就毫無價值可言。只顧向前、向前、再向前,一路朝向最先端的領域邁進。倫理、人道,那些概念打一開始就沒被納入我們杉波一族設計圖之中。那是不需要納入的概念。我們所具備的就只有求知慾,這就是唯一能驅使杉波一族的動力。研究開發成果對世界所造成的影響根本無關緊要。我們只能從研究結果當中找到價值。只有結果能帶給我們絕頂的幸福快感。那傢伙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不要把她跟你相提並論!」
小兔雖放聲怒斥伊砂,伊砂卻是完全不為所動。
伊砂挪開貼著額頭的手掌,隔著水晶牢房露出一抹晦暗的視線望向小兔。
「好吧。那傢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杉波一族到底走過什麼樣的心路歷程?我一一講給你們聽。」
在令人窒息的緊迫氣氛底下,伊砂靜靜地開始描述。
櫻花等人即將得知……杉波的瘋狂作為。
***
睜開眼睛時,首先看見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安裝於天花板上的吊扇轉個不停。
在思索這裡是什麼地方之前,哮雖然集中精神回憶自己先前究竟作了些什麼事情,卻想不太起來。是因為腦袋還有點迷迷糊糊的緣故吧,半邊身體感到格外暖洋洋的,感覺十分舒服(特別是右手臂)。害得他差點再度陷入沉睡之中。
「……醒來了嗎?」
右手突然傳來說話聲。
哮意識模糊不清地就這麼轉動脖子往旁邊一看。
——整個人瞬間僵住。
只見一名眼熟的美女躺在自己身旁。
美女輕輕抱著哮,如同陪伴他入睡一樣。
而且她身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只剩下一套黑色內衣褲。雖然蓋著毛毯,卻沒穿外衣。
右臂從剛剛開始所感受到的那股暖意,看樣子似乎是因為被她那雄偉的雙峰夾住所致。
「……呃、那、那、那個、我、我、我、我、我該、我該不、該不會……」
「早啊。昨天……很激烈唷。」
帶著妖豔的笑容羞紅雙頰,美女·斑鳩脫口說出令人震驚的事實。
這無法理解的現狀嚇得哮整個人從床上猛然跳起身。
道歉吧。總之先道歉再說吧。
「真、真真真真的很對不——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腰際傳來一陣劇痛,導致哮無法挺直上半身而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伸手觸摸腰間,發現腰部纏著紗布與繃帶。
至此他總算才回想起自己先前究竟作了些什麼事。
當他痛得忍不住在床上掙扎的時候,身旁的斑鳩換成趴臥姿勢,邊用手撐著臉頰邊對哮露出傻眼的表情。
「想也知道只是開玩笑嘛。你再亂動的話,會造成傷口再度出血唷。」
「痛死了……這該不會是你幫我處理的吧?」
「是啊——把你拖到這裡避難,並替你動手術的人就是我。」
聽她這麼一說,哮這才強忍疼痛挺起上半身,確認自己究競在什麼地方。
這裡看似是旅館的客房。有一張大型雙人床、冰箱。裝飾過度的牆壁,以及粉紅色與黃色的燈泡。
整體看起來……顯然是一間不三不四的賓館。
「這裡是我在考進學園就讀之前所使用的藏身地點。還滿舒適的吧?」
「……雖然搞不太清楚,但原來你還具備醫療方面的知識啊?」
「我是個只有知識的假醫生就是了。你的內臟看起來並沒有受創,但卻失血過多。幸好這裡沒被斷電,冰箱也始終處於運轉的狀態,保久型血漿包才得以派上用場。此外手術器具也一應俱全啊。」
斑鳩在床上輕鬆擺動雙腳,掏出一根新的薄荷棒棒糖塞進嘴裡。
「那個……話說杉波同學,你為什麼裸體呢?」
「哎呀?你比較喜歡穿著衣服直接來啊?還真是出乎意外地極端呢。」
「…………」
「……雖有幫你輸血,但因為你的體溫降得太低,我才這樣陪你入睡幫你恢復正常體溫啊。」
哮以眼神表達出『別開玩笑了』的意思之後,斑鳩便坦率地據實以告。
哮一確認自己的裝備靠在牆邊,隨即試圖站起身。
誰知耳邊竟傳來一陣鏘啷的聲響,身體也同時遭到一股外力拉扯。
轉頭仔細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的左手腕竟被戴上手銬,與床鋪扶手銬在一起。
「這可不是什麼奇怪玩法的其中一環喔。我猜反正你大概一醒來就會不聽勸阻地想趕去營救鳳她們,因此只好把你銬起來嘍。」
「……嘖,我的想法全被你看穿了是吧。」
「你拖著那麼嚴重的傷外出也只是找死罷了。乖乖認命待在這裡養傷吧。」
裸體的斑鳩緩緩起身,一邊改成跪趴在床上的姿勢,一邊以雙手搭住哮的肩頭。
毛毯順勢滑落,導致斑鳩的身體映入眼中,哮不由自主地轉移目光。
他無計可施,也只好乖乖翻身仰躺回床上。
斑鳩則依偎在他的身旁。
「我保證鳳她們會安然無恙……所以你也別再讓我擔心了。」
她像母親一般這麼說著。
她的表情極為認真,完全不像平常那個總是態度從容的斑鳩。
「……這是我該說的台詞吧。我們可是因為擔心你才潛入境界線耶。」
「在你昏倒之前我也說過了,誰教你們多管閒事。我這個人非得白行解決自己的問題,否則就會覺得心裡不痛快。打死我也不想把你們拖下水啊。」
哮很清楚自己雖然頑固,斑鳩的頑固程度卻是更勝一籌。
因此他無意再跟斑鳩爭論有關一行人追至境界線,以及斑鳩不告而別的事情。
但既然必須瞭解現況,那就有許多事情非得問個清楚不可。
「我們都已經插手了……你也該交代一下自己的事情了吧。」
「哎唷?過去明明連問都沒問過,卻只挑這個時候提問是怎樣?」
「假如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話,我也不會作出這種介入你個人隱私的行為啊。只要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就好了。」
「…………」
「但現在不是你該保持沉默的時候吧?」
哮微眯起雙眼,瞪著天花板。
「先聲明一下……我打從一開始就已經作好要幫你背負責任的覺悟了。」
「……我比較喜歡以前那個根本不在意他人感受的草薙就是了。」
「以前的我是過去式,不是現在的我。」
聽他這麼一說,斑鳩忽然緊緊摟住哮的右臂。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希望能夠一輩子都別提起,但看來大概再也瞞不下去了吧。」
斑鳩緩緩閉上雙眼,開始敘述自己的事情。
包括自己是如何誕生,是經過什麼樣的心路歷程才來到學園。
她第一次開口提及有關自己身世的一切。
***
被稱作杉波的人們,既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
她們是經由操作遺傳基因的人為手法,如同字面描述一般是被培養器製作出來的產物。
自古以來,跟Alchemist組織有合作關係的煉金術師及科學家們,必定都會留下自己的精子與卵子。目的是為了讓才華與技術流傳至後代。
Alchemist組織最怕的就是失去這些知識與技術。
培訓人造天才的設施既殘酷又簡陋。數百名繼承了杉波名號的小孩,擠在一間白色牆壁環繞而成的房間,竭力開發更為優秀的兵器。他們只顧反覆進行開發實驗。沒人教導他們待人處事應有的態度,只是專心一意地追求技術進步。
沒能做出成果的人會被當作缺陷品驅逐至外面的世界。
天才們為了求生存,夜以繼日地投入研究。
斑鳩及伊砂在杉波一族當中,可說是最大放異彩的兩名成員。
兩人開發出來的兵器,樣樣都是具備某種特別突出的功能,卻也完全視平衡度為無物的極端產物。
『『人家只對突出的東西感興趣啊。』』
當督察問起時,兩人異口同聲地如此回答。
督察看著她們,揚起嘴角露出一抹扭曲的猙獰笑容。
此時,斑鳩與伊砂兩人年僅六歲。
兩人正式被迎接進入Alchemist公司,並被安排至第五研究所,留下了數不清的功績。
『——今天我成功將人腦移植到獅鷲獸身上了唷。很了不起吧?』
伊砂與斑鳩總是興高采烈地向高層人士報告自己的研究成果。
『今天我發明了可以讓人類自相殘殺的精神毒氣瓦斯唷。獎勵獎勵我呀?』
因為她們只要締造出愈大的功績,就能獲得愈多的獎勵。
『你看你看,我作出只會破壞人類遺傳基因的炸彈嘍。這是一款不會造成環境污染,而且對地球大有幫助的兵器唷。厲害嗎?你覺得厲不厲害呢?』
所謂的獎勵,就是新型兵器的開發許可。
給我開發出能夠更有效率地屠殺大量人類的兵器。
唯有開發兵器可以賦予你們生存價值。
從小接受這種教育長大的兩人,不知道猶豫及慈悲是什麼,只是天真無邪地持續開發出毫無人性的冷血兵器。
依照吩咐開發出上級需要的產品,正是『杉波』所肩負的唯一一項生存價值。
『大家攜手合作開發出只要花費少許預算,就能殺死大量人類的兵器吧。』
這就是Alchemist公司的教育方針。
兩人的才華甚至使Alchemist公司大受震撼。
直到她們著手進行自從魔女狩獵戰爭之後,就再也沒人成功過的精靈復原實驗為止。
『哪,伊砂。母親是什麼?』
回到自用寢室,坐在牆角地板上看書的斑鳩出聲詢問伊砂。
伊砂正透過顯微鏡在進行觀察,露出傷腦筋的表情這麼回答。
『不就是指卵子的捐贈者嗎?』
『哦~~那我們見得到那位捐贈者嗎?』
『應該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死掉了吧。我跟你的卵子捐贈者是同一個人,所以我們大概算是同母異父的姊妹吧。』
『那父親咧?』
『我的精子捐贈者是特裡斯美吉斯托斯,你的捐贈者則是帕拉塞爾蘇斯。聽說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身亡了。』(前者,典出古希臘神話,為傳奇大煉金術師;後者,文藝復興時期的傳奇醫生兼煉金術師,據說他便是賢者之石及人造生命體的創造者。)
『哦~~』
『你為什麼問這種問題?那只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吧?』
伊砂從顯微鏡上移開雙眼開口反問。
斑鳩看似正在閱讀一本老舊繪本。繪本封面是一幅小孩子站在看似父親與母親的兩人之間,笑容滿面地牽著他們的手的圖畫。
這本書原本是不該被帶進研究所的物品。是為了研究而被送進來的孩童遺體,所帶在身上的遺物。
書本標題為『金絲雀的家』。
是一本道德觀念教學叢書。
『我早就覺得有點好奇了,那本書是什麼呀?』
『嗯——?就是收在前陣子送來的樣本背包裡頭的書啊。我私下偷來的。』
『……嗯,雖然說被發現會很不妙,但我還滿感興趣的。那本書的內容是什麼呢?』
『是描述一隻叫作金絲雀的小鳥變成人類的故事。』
『哦,那就更令人感興趣嘍。是遺傳基因操作技巧的教科書嗎?還是將鳥類腦部組織移植至人類身上的模式呢?』
『不是那種內容啦。是描述一隻打從出生就因為母親過世而形單影隻的小鳥,搖身變成人類建立家庭的故事。是童話故事,也就是用來學習道德觀念的書本啦。』
伊砂聽見她這麼說,臉色頓時大變。
『這下子糟糕了。快丟掉那本書,要是被發現的話,可不是被罵一罵打一打就能解決的問題啊。』
伊砂皺起眉頭,試圖從斑鳩手上收走那本書。
見伊砂企圖動手搶走書本,斑鳩隨即沿著地板翻滾拉開距離。
『伊砂,我想變成一顆海膽。』
『……什麼?』
『就是海膽啊。不單只有一根突出的刺,而是全身上下都佈滿突出的刺。帥呆了。』
『你是指想要廣泛地精通各種不同領域的意思嗎?』
『我想知道更多事情。』
『……求知慾還是集中於單一領域比較好。我們雖被稱作天才,但終究只是人類。一心多用會導致才華分散。我們該做的就只有開發兵器這件事情而已。』
斑鳩從繪本上移開視線,抬頭仰望白色房間的天花板。
『我說伊砂啊。』
『怎樣?』
『什麼是家族?什麼是朋友?什麼是情人?什麼是同伴?』
『不知道,那不是我的專業領域。我認為那是毫無必要的概念。』
『這只叫金絲雀的小鳥啊,最後還是被迫跟人類的家族分開,變回鳥兒的模樣孤獨地死掉了。而在它臨死之前,腦海中想起的,不是它身為鳥類的親生媽媽,而是身為人類的養父養母。你覺得它為什麼會這樣呢?』
『?』
『因為啊,你看嘛。這只小鳥的母親是雀形目燕雀科,說穿了就是鳥類沒錯吧?我不懂,為什麼鳥類會把人類當成父母呢?』
『不知道。聽說剛破殼而出的雛鳥,似乎有認定第一眼見到的生物是它雙親的習性,但這項說法沒有確切的根據。首先,鳥類根本不可能像人類一般具備思考的能力。那本書的內容簡直錯得離譜。』
『是嗎?我倒不這麼認為耶。這本書真是有趣極了。』
『別再繼續看了。要是被發現的話,你會遭到流放喔。你想知道的事情,肯定是沒有必要的概念。』
『我認為,先搞清楚絕對比一無所知來得更加有趣喲。』
『我只要有你陪伴就夠了,其他的東西我都不需要。』
伊砂覺得斑鳩的樣子有點不太對勁,轉頭望向她。
只見斑鳩抬起她那水汪汪的雙眼對著天花板,彷彿遙望著遠方一樣。
『……伊砂,這個地方對我而言實在太過狹窄了。』
斑鳩這麼說著,在她的眼中,蘊含著一抹類似憧憬的情感。
『這個構想很好。希望你們兩人務必設法加以實現。』
收到復原精靈的委託,斑鳩與伊砂興高采烈地接下這個任務,在構想階段就已經倍受讚賞。
伊砂只為了追求讓精靈復原的成果而挺身挑戰這項研究。
相較之下,斑鳩則是想透過這項實驗尋求其他結果。
一切都是那本繪本惹的禍。
Alchemist公司禁止內部人員與外界有所接觸的用意——
在於不能讓內部人員獲得感性。一旦擁有人性,天才將就此凋零。
因為對外界的興趣,足以形成導致身為杉波之價值全然喪失的主因。
到了年滿十歲左右的時期,斑鳩對人感興趣的程度已凌駕於研究之上。
同時也對Alchemist公司只追求實驗成果的態度感到厭倦。她無意把倫理或人道之類的說詞掛在嘴邊。不過她卻開始覺得只是一味創造而感到心滿意足的態度,實在不太有趣。
因此她動了想要出去的念頭。
想到外面去看看這個世界。有什麼樣的人活在這世界上呢?有什麼樣的景色會呈現在眼前呢?
身為人造天才的求知慾,在斑鳩身上已不復見。
她坐立難安地開始思考能夠離開研究所的方法。
(對了。只要讓我自己被開除就好了。)
於是斑鳩暗中策畫。只要故意讓精靈復活實驗失敗,自己就會被Alchemist公司蓋上缺陷品的烙印驅逐出境。
如此一來,便能去外面的世界了。
數年後。斑鳩果然如願以償,精靈復原實驗宣告失敗。
她竭盡所能地操作遺傳基因,並透過採用人類精子的方式,讓誕生的精靈變成半精靈。此外她所選用的精靈卵子並非黑暗精靈的卵子,而是木精靈的卵子。木精靈雖具備出類拔萃的運動能力,卻毫無魔力可言。斑鳩明知這點,仍持續推動復原實驗。
Alchemist公司追求的是能夠使用魔法的兵器。而且若是半精靈的話,不管怎樣能力都會大打折扣。
因此這項實驗失敗了。等半精靈急速成長期告一段落後,週遭眾人必定會注意到。浪費了莫大的資金與時間,最後研究仍宣告失敗的話,大概會讓公司高層大感失望吧。
(這樣就可以離開了。我就能展翅飛向外面的世界,找出更多更突出的有趣事物。)
斑鳩得到了她所渴望的結果。
走,出去見識一下這個世界吧。別在這種地方當只籠中鳥,勇敢展翅追求更多樣化的知識學問、尋找更多不勝數的巔峰吧。
斑鳩滿懷希望地放眼未來。
『——斑鳩!』
當她在自己的房間整理行囊的時候。
突然被人叫了一聲而抬頭察看,只見伊砂拋出一樣東西給她。
斑鳩連忙用雙手輕輕將伊砂拋出的東西接入懷中。
那是一個耳朵長長的小嬰兒。
小嬰兒不哭不鬧,只是一臉茫然地仰望著斑鳩。
年紀大概一歲出頭吧。小嬰兒伸出雙手,頻頻觸摸靠向前察看的斑鳩臉頰。
『你這是什麼意思!竟然製造出這種廢物……!』
伊砂火冒三丈地快步靠向斑鳩面前。
斑鳩則是不知所措地交互看著小嬰兒與伊砂。
『這、這是我作出來的木精靈嗎?』
『我把在急速成長途中的他從培養器內拖了出來。你果然是明知故犯對吧!為什麼做出這種傻事!?』
儘管遭到伊砂逼問,斑鳩雙眼仍緊盯著嬰兒不放。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抱著小嬰兒。
因為頸骨還不夠堅固,所以必須用手扶著對吧?
雖然說因為手忙腳亂而感到不知所措,斑鳩還是參考繪本的內容抱著小嬰兒。
當她調整成正確的抱姿之後,嬰兒笑了出來。
『…………』
一股言詞難以形容的情緒突然湧上心頭。
總覺得胸口好像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斑鳩!』
『呃,嗯。我的確是故意製造出這個木精靈的。理由是因為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模樣。』
『…………你!』
『只要實驗失敗,我就會被開除了對吧?這樣一來我就自由了。』
斑鳩見伊砂露出一臉驚愕的神情,不禁微微側頭。
『你的頭腦明明比我優秀,為什麼偏偏做出這種天大的蠢事啊……!』
伊砂會這麼明顯地將情緒表露在臉上,可說是相當少見的情形。
斑鳩心想事情嚴重了,臉色也跟著沉下來。
『你跟那個廢物很有可能會面臨同樣悲慘的下場啊……!』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親眼去確認看看就知道。』
伊砂氣沖沖地將臉別向一旁,坐在床上抱著頭似乎感到相當苦惱。
斑鳩雖然想放下懷裡的嬰兒向前察看,卻因為嬰兒笑咪咪地不斷伸手觸摸她的臉頰,使她一時之間也無法動彈。
跟這個精靈面臨同樣的下場?
經過幾個小時之後,她才得知這句話的真正含意。
斑鳩依照伊砂所說,前往研究所的資源處理廠。
這裡原本是個把實驗完畢的幻想生物屍體丟進溶解液溶解後再加以處理的設施。
斑鳩偷偷潛入管制室,隔著玻璃窗偷看處理廠內部的情形。
『……原來,是這個意思。』
斑鳩平心靜氣地接受了眼前的現實。
她看見大量的實驗服漂浮於溶解液之中。
尺寸偏小,可能都是小孩的尺寸吧。另外還有名牌跟著實驗服載浮載沉。
杉波一族被冠上的名字,全部統一採用鳥類名稱。鷺、鸚鵡、布穀鳥、水雉……漂浮於溶解液之中的,全都是『人造天才』所擁有的實驗服。
說起來也很理所當然。
雖然說是沒用的廢物,但公司高層想也知道絕不可能將身懷Alchemist公司技術的杉波流放至外面的世界。
『人造天才』是Alchemist公司的成果。
換句話說,對Alchemist公司而言,杉波等人就跟實驗動物一模一樣。
就像杉波等人過往以銷毀的方式處理掉實驗動物一樣,公司高層也只不過是採用相同手法處決他們認定沒用的杉波罷了。
在宣判處分的前一天,斑鳩來到被關在牢房裡頭的小嬰兒面前。
斑鳩恐怕是逃不過死亡的懲罰了吧。因為她犯下了絕不該犯的大錯。
伊砂雖然拚命試圖說服高層回心轉意,但看樣子似乎還是改變不了最終判決。
結果斑鳩不僅給伊砂造成困擾,同時還得被殺掉。
但她並不覺得悲傷。這時的斑鳩還無法理解那種情緒。
她只是感到遺憾。對於日後再也無法滿足自身的求知慾,感到十分遺憾。
『…………』
斑鳩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下意識地走到水晶製成的牢房前面。
至於牢房裡頭,只見在地板爬行的精靈幼嬰正凝視著斑鳩。
『聽說你就快要跟我一起被殺死了喔。』
斑鳩對嬰兒這麼說。
『哪,傷心是什麼樣的感覺?身為實驗動物的你,對於就要被殺死了有什麼感想呢?』
就算她開口詢問,嬰兒也只會發出啊~~噠~~或唔~~等等狀聲詞,並沒能給她正面的回應。
真是無聊的生物。斑鳩轉身準備離開現場。
就在這時候。
『媽、媽……』
小嬰兒發出了類似人話的聲音。
斑鳩突然停下腳步。
大概是由於在執行急速成長程序的過程中突然中斷措施,才導致他被灌輸了半吊子的知識吧。他學會母親這個字詞,並且本能地將斑鳩視為母親。自己明明沒有提供卵子,甚至連遺傳基因都毫無關連,他卻將斑鳩認定為……創造自己的人。
媽媽、母親。斑鳩曾在繪本裡頭讀過。雖然有點不太清楚,但她單純地知道有這麼一個字眼。
斑鳩的心中突然感到紛雜而凌亂。
她轉過身,面露複雜表情望向牢房。
只見小嬰兒蠕動身體貼著飼料投入口,開心地笑了起來。
同時使勁伸長他那小小的手臂探向斑鳩。
一股強烈的罪惡感不知不覺佔據了斑鳩的心靈。
——我究竟犯下了多麼可怕的錯誤啊。
半生不熟地學會的感性,在斑鳩心中種下了名為『罪過』的概念。
——我明明根本不知道母親是什麼,現在卻變成了一名母親。
事實證明,斑鳩徹頭徹尾是杉波一族的成員。
只追求結果,卻從未考慮到過程及後續的處理。
斑鳩利用這個精靈來換取自己所追求的結果。
為了追求『離開研究所』這個結果,她刻意創造出失敗的作品,把他當成促使Alchemist公司放棄自己的籌碼加以利用。
自己根本不配被當作母親,而且也對所謂的母親一無所知。
然而她明白——這是天大的罪惡。
不知為什麼,她自然而然地就理解到了這一點。
『……媽媽——……』
斑鳩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將手臂伸出飼料投入口的精靈嬰兒。
假如我是母親的話,應該做出什麼行動?母親是什麼?我該怎樣對待他才好呢?
…………
對了,名字……繪本裡頭有寫到,父母親一開始會先替小孩取名。
我得替他取名字才可以。
斑鳩脫口說出浮現在腦海中的那幾個字。
『金絲雀……』
『金……絲雀~~?』
『沒錯,金絲雀。這是你的名字。』
斑鳩以略帶顫抖的嗓音說出名字,金絲雀隨即開心地發出笑聲。
『金絲雀——金絲雀~~……雀——』
精靈嬰兒一臉開心地伸長手臂。
斑鳩不清楚金絲雀想要什麼。
但斑鳩心想必須拿個東西給他才行,於是掏出收在口袋裡頭的薄荷棒棒糖,把手伸進飼料投入口。
金絲雀的小小手掌探向棒棒糖。
在那一刻,斑鳩與金絲雀短暫地互相接觸到對方。
溫暖的感觸。斑鳩嚇得立刻把手縮回。
『唔……!』
『媽媽——?』
忍受不了金絲雀滿臉疑惑地凝視著她的視線,斑鳩立刻站起來逃離現場。在離開的途中,她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
是嬰兒在呼喚著斑鳩。
斑鳩摀住耳朵,拚命往前跑。
她自然無法否定自己一點錯都沒有。
就連過去的所作所為,也全都是她自己的責任。
『斑鳩,你睡不著嗎?』
正當她打開自用寢室房門準備離開時,躺在床上的伊砂窸窸窣窣地探頭詢問。斑鳩連忙將行李藏到背後,轉頭望向伊砂。
伊砂則是直盯著斑鳩看,面無表情地說:
『放心吧。我會想辦法跟上級交涉,請他們收回處分你的命令。相信公司高層也並非會白白放棄像你這種天才的呆子。』
『…………』
『你是我的另一半。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沒錯吧?』
斑鳩緊緊咬住下嘴唇。
接著對躺在床上的伊砂伸出手臂。
『哪,伊砂……跟我一起逃離這個地方好嗎?』
『……我、我們有這樣做的必要嗎?』
『你放心。我已經做好逃亡的計劃,一切包在我身上。』
『……你為什麼要逃?是因為嚮往外面世界的關係嗎?』
『那也是其中一項因素……但最主要的理由,是因為這個地方從上到下都錯得離譜。』
『你從剛剛開始就在胡說些什麼啊……?錯的人是你才對吧?居然還刻意犯下那種不該有的過失……我並不打算逃出這個地方!』
伊砂拉開與斑鳩之間的距離。
斑鳩卻是面露嚴肅的神情,持續對伊砂伸長手臂。
『如果繼續待在這裡,我們絕對會變成廢人。我已經不想再當籠中鳥了。我要到外面去,隨心所欲地思考、自由自在地過我想要的生活。』
『我只要能跟你待在這裡就心滿意足了!留在這裡不但可以盡情做自己喜歡的研究,也沒有什麼不自由的地方不是嗎!你到底對什麼事情感到不滿啊!?』
『…………伊砂你還不懂。但總有一天你一定會知道。』
『吵死了!我才不懂你啦!難得我想盡辦法要救你一命,為什麼你卻偏偏要離開我呢!?』
『事情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我——!』
就在斑鳩話說到一半的瞬間,室內喇叭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警報聲。
緊接著傳出發生緊急事態的廣播。
聽完廣播之後,伊砂腦中浮現出一個問題。
『……亞人結晶被偷走了?怎麼可能,保管庫的認證密碼——』
伊砂轉頭怒瞪著斑鳩。
『斑鳩,你該不會……』
伊砂對斑鳩散發出明確的敵意,狠狠地撥開她的手。
『……別碰我,我救不了你了……竟然做出這麼愚蠢的事!』
『…………』
斑鳩雖然啞口無言地凝視著被揮掉的手臂……
不過還是緩緩地走向房門口,最後再次轉頭望向伊砂。
『對不起——再見了,伊砂。』
斑鳩跟伊砂道別,就這麼逃命似地衝出走廊。
在警報聲大作的狀況下,斑鳩氣喘吁吁地拔腿狂奔。
雖然說為了防止萬一的情況,她早已準備好逃出研究所的方法,但卻連作夢也想不到會演變成這麼大規模的騷動。
都是因為帶走亞人結晶的緣故。
而竊取亞人結晶的理由,則是因為她內心有股相當不祥的預感。與其說是為了替自己過往犯下的過錯作最基本的贖罪,倒不如說是在她接觸到金絲雀時,內心竟湧現出一股「我犯下了天大的罪惡」的自責感。
她再也不想體驗那種苦澀的心境。
『呼……呼……』
斑鳩一邊躲在陰影處,一邊加快腳步趕往目的地。
斑鳩確認四周沒有其他人在場,便走向用來收容幻想生物們的牢房。
金絲雀稱斑鳩為母親。
就方便起見,斑鳩確實等於是金絲雀的母親。
而繪本裡頭是這樣描述的——父母親會保護子女。
那就代表保護子女是很理所當然的行為。保護,應該是不小心創造出金絲雀的人該負擔的責任吧。儘管還無法坦然接受,可是她已經預料到,與其放任他接受被銷毀的處分,還不如這樣做更能讓自己感到「心安」。
因此斑鳩決定帶金絲雀一起離開。
雖然少了伊砂在身旁會感到不安,但至少可以逃離這座監牢,飛向外面的世界。
即便逃亡計劃最後會以失敗告終,也遠比沒有嘗試要來得好上百倍。
『金絲……雀……?』
然而本來應該關著金絲雀的牢房,現在卻已經空無一物。
『…………怎會…………這樣……』
斑鳩將手貼在水晶牆上,看著空蕩蕩的牢房。
仔細一看,斑鳩先前給他的那根薄荷棒棒糖,孤伶伶地躺在牢房的一角。
已經太遲了。
不管是體悟到什麼是罪惡感也好、學習到道德良知也罷,以及後悔……這一切通通都已經來不及了。
就跟那本繪本一樣。不對,是連邊都碰不上。繪本中的金絲雀雖然是冒牌貨,卻仍能與父母共度一段幸福美好的時光。可是斑鳩的金絲雀,卻在一無所知的狀況下孤單喪命。
現在的斑鳩能夠充分理解到,那實在是一個太過悲慘的結局。
回想起繪本封面那張三人笑著手牽手的圖畫,斑鳩感受到一股極端強烈的失落感。
自己肯定十分憧憬吧。
憧憬繪本中那些能夠笑得如此開懷的人們。
憧憬繪本中那隻可以幸福地安然離世的金絲雀。
斑鳩萬分懊悔,將這份早在開始之前就已經從手中滑落的幸福埋入心底的深處。
『嘖……!』
斑鳩緊咬嘴唇,舉起手敲打牆壁一下,隨後像是擺脫一切糾纏似地逃離現場。
自己目前抱持的情感到底是什麼,斑鳩沒辦法說明清楚。
她只能懷著想要放聲大喊的莫名情緒,一路奔向逃亡的路線。
這時,伊砂說過的話與金絲雀的感觸掠過腦海。
自己則拋下這兩段記憶逃之夭夭。
捨棄掉一無所知、得不到任何回報的兩人,獨自一人隨心所欲地活下去。
她已經決定要在新的世界,尋找另一個全新的自己。
斑鳩狠心撇下了。
忘了這一切吧。摀住耳朵,自私自利地活下去吧。
於是,斑鳩正式啟程飛向外面的世界。
展開她那雙名叫感情的稚嫩羽翼。
***
「……這就是我以往曾經做過的所有事情。」
斑鳩躺在哮的身旁,說出所有的真相。
語調始終平淡沉穩,感受不到一絲情緒的起伏。
哮也沒表現出任何反應,只是默默地聽她說完。
「為了讓自己逃離那個鬼地方,我刻意創造出一隻半精靈。玩弄了一條生命。但也並非只有精靈就是了,在那之前我早就已經滿手鮮血了。」
斑鳩輕描淡寫地陳述,並盯著皺起眉頭的哮。
「我之所以進入學園就讀,是為了避免亞人結晶落入Alchemist公司手中。Alchemist公司大概也沒人敢動攻打審問會據點的念頭吧。」
聽完之後,哮總算恍然大悟。原來斑鳩是基於這項理由,才始終未曾踏出學園之外。
「……這是你第一次提起關於自己的事情呢。」
哮靜靜地說道。
斑鳩則緩緩挺直背,同時睜開一隻眼睛作出回應。
「你們又沒問我。而且就算你們發問,我也不會回答就是了。」
「我想也是啦。」
「我對你的事情幾乎瞭若指掌,你卻不清楚我的事,對於這點你是不是一直都感到很不公平呢?」
哮搖了搖頭。
斑鳩則是手拄臉頰凝視著哮。
「總之這下子你懂了吧?我就是這樣的人。徹頭徹尾地是杉波一族的成員。」
「…………」
「打從以前開始,我就只是為了自己而活,只會為所欲為。真是死性不改啊。」
哮覺得斑鳩所說的話毫無一絲虛假。
「什麼罪惡感啦、贖罪之類的……坦白講我並不清楚。畢竟也沒人教過我這些觀念。就連私下帶出亞人結晶,想必也只不過是模仿繪本描述的道德觀念,而採取的行動而已吧。」
斑鳩自嘲地形容身為人工產物的自己。
但哮卻不得不加以反駁。因他認為她絕不可能沒有產生過任何罪惡感。
「那你幹嘛一個人來到這種地方?」
「…………」
「你明明知道Alchemist公司打算再次進行精靈復原實驗,為什麼還打算拿亞人結晶跟他們談交易?」
「…………」
「……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哮以近似逼問的語氣說著,斑鳩馬上面露苦笑的神色。
「我又不是像你一樣,是個願意拚命試圖改善自己的人。我才不是抱著那麼正經的想法來到這裡。我並非為了他人,純粹只是因為我自己想來才來罷了。」
「別迴避我的問題。我想知道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知道之後又怎樣?」
「出手幫你。」
「那要是我打算做壞事呢?」
「我會全力阻止你。」
就算想透過模糊焦點的方式讓哮遠離事端,結果還是以失敗告終。再繼續下去也只是鬼打牆罷了。
「哦。原來你把本小姐跟鳳及二階堂擺在相同的地位是吧。」
「……我當然對你們一視同仁啊。你可是我的同伴。」
「但一視同仁的作法滿足不了我。我不喜歡平等,領先才是我想要的。真的要的話,我情願站在突出一點的地位。」
斑鳩突然將臉湊至哮的面前。
她那近在眼前的臉龐與身體,令哮忍不住吞了口氣。
「哪,我剛剛說過我喜歡以前的你對吧?讓我告訴你理由好不好?」
「……干、幹嘛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因為以前的草薙跟我很像。因此跟你在一起能讓我感到安心。當時我心想,精神層面不夠成熟,欠缺正常情感的兩人可以相互依靠。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
「儘管動機不純正,可是只要待在你的身邊就會覺得很放心。對我而言,你可是我在外面世界的心靈避風港啊。」
哮還以為斑鳩只是像平常一樣逗著他玩而已。
誰知她的表情雖然一如往常,目光卻沒有釋出說謊的神色,也不帶半絲笑意。
「但是你變了,因為鳳的緣故。」
「……又不是她的問題。只不過被她擊敗的事成為促成了我想改變的動機罷了……」
「是嗎?反正對我而言是不是都無所謂啦。」
斑鳩伸手觸摸哮的胸膛,接著又用臉頰輕輕貼上。
同時豐滿的胸部在他身上磨蹭,雙臂環抱住哮的身體。
「你、你不覺得從剛剛開始就太靠近我了嗎?我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再繼續保持這種狀態……」
「我問你喔,你喜歡鳳嗎?」
「我很認真地在跟你說話,為什麼話題會轉到那裡去啊!?」
「我很認真地在聊啊。」
哮被她那迷離的眼神凝視,整個人身體僵硬。
「我討厭鳳。不是指討厭她這個人。我對像她那麼直率又認真的人相當有好感。外貌也是我喜歡的長相,但還比不上小兔就是了。」
「你你你到、到到到底在說什麼……」
「但我就是討厭她。你知道為什麼嗎?」
被她這麼一問,哮連忙移開視線思考答案。
不知道。就算她突然講出這種話,自己也不可能知道。或者該問的是現在這是什麼狀況啊?並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吧?鳳她們都落入敵人手中了,我還躺在這做什麼啊我?
可是內心卻又不禁覺得在這個時候逃避現實,是相當沒禮貌的舉動……
各種想法在腦海中不斷翻騰,使得他愈來愈摸不著頭緒。
斑鳩身上散發出的薄荷香氣鑽入鼻腔,使他的意識漸趨模糊。
此時,斑鳩突然起身跨坐在哮的身上。
「你你你你這是做什麼啊!?」
「看了也知道吧?」
「就是不知道啊!」
「哎呀,我只是想說這可能會是最後一次,難得有此機會,所以打算好好體驗一下而已啦。」
「體驗什麼啊!?」
「做愛呀。」
「!!!!!?????」
哮整個人變得像石頭一般僵硬,同時緩緩迸現裂痕。
這、個、人、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連思考都退化成只剩隻字片語的狀態。
「雖然不太明白愛情或談戀愛是什麼,但我倒是隱約知道做愛是怎麼一回事。而且也滿感興趣的。」
「既、既、既然知道的話,就不要只因一時興起而做啦!」
雖然狠狠吐槽了一番,斑鳩卻仍動手解開胸罩的鈕子。
兩顆渾圓飽滿的乳房,彷彿皮球一般在眼前晃動。
哮忍不住連忙用手掌遮住雙眼。
「說一時興起很沒禮貌喔。這是我的第一次,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喔?應該比較像『假如是哮,那……也好啦……』的感覺吧?」
「分明就是一時興起嘛!」
「別再說那些沒意義的話了,如果你還認為自己是個男人,那就快點抱我吧。你是處男沒錯吧?」
「處處處處……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我也是處女啊,被你賺到嘍。」
「不是賺不賺到的問題啦!」
「還是說你不想抱我?我缺乏女性魅力嗎?」
斑鳩微微側頭,一臉認真地詢問。與其說是微妙地顯露出不安的神色,倒不如說她彷彿大吃一驚般地提出這個問題。
用那種表情……提出這種問題實在太奸詐了,哮這麼想著。
「咦,不、呃,這個……那個……」
「嘻嘻,傷腦筋了吧。」
「——你果然在開我玩笑是吧!?你到底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啊!?」
忍不住表露出本性而大怒。哮其實擁有一顆意外纖細敏感的心。
誰知道……
「對不起唷,我並沒有開你玩笑。我是認真的。」
聽見斑鳩的真心話傳入耳中,一股困惑的思緒再度襲向哮的心頭。
「我一緊張就忍不住鬧你啊。」
緊張?斑鳩會緊張?
這句另人難以置信的話,使哮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斑鳩的身材。
「那……怎麼樣?你想試試看嗎?」
斑鳩一邊移開目光,一邊不太有自信地問。
哮覺得她很美麗。身為男人的他無法否認。
要是問起想抱或是不想抱,答案當然是想一親芳澤。
可是正如斑鳩剛才自己所說的那樣,哮對男女之間的事也是一概不知。雖然對斑鳩抱有好感,但他真的從沒用那種眼光看待過斑鳩。
在這種狀態下跟她做這種事真的好嗎?
哮極端冷靜地突然回想起斑鳩說的話。
——這可能會是最後一次。
在跨坐到他身上時,斑鳩曾這麼說道。
(……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在哮心中浮現出問號的瞬間,原先放鬆的氣氛轉眼煙消霧散。
遠方突然傳來陣陣刺耳的機械聲響。
這是直升機的螺旋槳轉動的聲音。
緊接著一道探照燈的光束穿透大廈窗戶,哮被照得眼花繚亂,忍不住伸手遮住眼睛。
「是Alchemist公司的人嗎……!?」
「……哎呀,比預定時間早了三十分鐘耶。伊砂這傢伙也太性急了吧。」
斑鳩依舊跨坐在哮的身上,目光挪動緊盯著出現在玻璃窗戶外側的直升機影子。
「很可惜,初體驗只能暫緩嘍。原本心想日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所以希望能提前做的呢。」
斑鳩仍裸露著上半身,以雙手撥開一頭烏黑的秀髮,將臉湊近哮的眼前。
「叫他們來這裡的人是我。我要在這跟你道別嘍。」
「……什麼?」
「我剛才說過了吧,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斑鳩面露嫣然微笑,突然……
將自己的雙唇印上哮的嘴唇。
雖然只是點到為止的親吻,哮卻睜大雙眼、思考停擺。
這一吻瞬間就劃下句點。然而柔嫩的雙唇帶來的觸感,卻在哮腦海中烙下一個深刻的印記。
挪開嘴唇之後,斑鳩輕吐舌尖,面露淘氣的笑容說:
「謝謝招待嘍。」
「…………」
「嘻嘻。一樣不成熟的兩個人,這種程度的吻應該算剛剛好吧。」
「……斑、鳩?」
「哮,我喜歡你。比小兔她們還要多出那麼一些些就是了。」
斑鳩伸長手臂勾住哮的頸項,流露出珍愛的眼神凝視著哮。
隨後——頸項傳來一陣微弱的痛楚。
哮被這陣刺痛嚇到,轉頭察看斑鳩的手掌,發現她手裡拿著一樣東西。
這是……針筒?
當他回神時,身體早已無法動彈。不管再怎麼使勁,也只換來肌肉微微顫抖,整個人依然動彈不得。
「你……做、做了什麼……」
「只是幫你打了點神經毒素。只要再等一下下你就能恢復自由行動的能力嘍。」
斑鳩起身離開床鋪,穿上擺在沙發椅上的衣物,接著拿起包包。
「接下來,我要去毀掉第五研究所。」
「……你……這話,什麼意思?」
「雖然比不上你,但我心裡也有個小小的遺憾。為了清算那個遺憾,我必須動手摧毀掉那座研究所。」
「…………嗚。」
「要是你們沒有出現的話,我早就已經順利完成所有計劃……你們可真是害我繞了好大一圈啊。」
哮無法相信斑鳩脫口而出的這段話,頓時面露驚愕的神色。
斑鳩走到房門口回頭望向哮。
「我不會讓哮你背負起這件事情。這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問題。」
「…………你獨自一人,怎麼可能,有辦法……完成那種事……!」
「你明明就很清楚。我是個說到做到的女人,不是嗎?」
斑鳩打開房門。
「寫有鳳她們獲釋地點的紙條,就放在你的衣服口袋裡。你就跟她們一起回學園去吧。」
「……你……」
「不可以跟這件事情扯上關係喔。我不希望再讓你們捲入我所挑起的事件之中了。」
「……等一——」
「再見嘍,哮。」
斑鳩最後叫了哮的名字之後,便順手關上房門。
一走出旅館,只見紅衣女子·杉波伊砂佇立在斑鳩的眼前。
斑鳩微眯雙眼,嗤之以鼻地在她面前停下腳步。
「你來得遠比約定時間還要提早許多呢?雖然約會時嚴禁遲到,但來得太早似乎也難說是好是壞喔?」
「比任何人更快抵達約定地點是杉波的天性。你也很喜歡當第一不是嗎?」
兩人面無表情地互看對方。
「你講話的語氣變得囂張多了呢,伊砂。以前應該更可愛一點才對吧。」
「你則是依然故我呢,斑鳩。跟背叛我的那時候一樣完全沒變。」
就在伊砂開口反嗆斑鳩之後,四架並未配戴降落傘的新型龍騎兵倏然從停留在半空中的運輸直升機一躍而下,踩碎柏油路面並成功著陸。
直升機裡頭大概另有狙擊手正蓄勢待發,只見狙擊鏡反射陽光而閃閃發亮。
「還真是大費周章呢。有必要為了對付一名弱女子而做到這種程度嗎?」
「弱女子?你是在說誰?畢竟我可不知道你到了這種節骨眼還會採取什麼反制行動啊?這只是所謂的有備無患罷了。」
「你明明無法理解什麼叫作憂慮。」
「你也好不到哪去吧?」
大概是對這種互相牽制的行徑感到厭煩了吧,斑鳩一臉懶散地嘆了口氣。
「……你會遵守約定吧?」
「那要看你的表——」
「伊砂。」
叮鈴……一陣類似鈴響的聲音,悄然撼動現場的空氣。
伊砂看著斑鳩。
斑鳩一邊任由微風吹拂秀髮,一邊自髮絲縫隙間露出深邃漆黑的瞳孔。
「你要是敢不遵守約定的話,我會賭上我所有的一切徹底凌虐你,讓你嘗盡地獄的苦味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為止。」
斑鳩此時此刻的身影,就連週遭的龍騎兵都畏懼三分。
伊砂不為所動。她不動如山地微眯雙眼。
「……放心吧,我已經釋放人質。再來只要你帶著亞人結晶投靠我方就行了。異端審問會已調齊部隊……研究所大概再過不久便會遭到襲擊吧。快跟我回去。」
「白髮垃圾那傢伙的手腳還滿快的嘛……但話又說回來,你該不會是被Alchemist公司放棄了吧?」
「Alchemist公司終究也只是一間企業罷了。我的成果早已趨近大功告成的最後階段。是不是被放棄根本無關緊要。」
「是喔。反正我只要能參與到精靈復原實驗就好。那我們移動吧。」
說完話,斑鳩準備登上降落在路旁的小型直升機。
「——給我站住。」
卻見一名少年站在廢棄旅館的入口。
左手腕雖然依舊銬著手銬,不過鐵鏈已被扯斷。大概是自行脫困的吧,手腕還滲著血絲。
斑鳩連頭也不回,伊砂則是不感興趣地望向聲音來源。週遭的龍騎兵也警戒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別想離開。」
「…………」
「這是隊長的命令。不准給我走。」
斑鳩依舊不回頭。哮手持出鞘的劍刃站著,硬是鞭策不聽使喚的身體動起來,雙眼更是佈滿血絲。
他的怒火矛頭筆直指向斑鳩。
「自我犧牲那種行為一點也不像你。要走就帶我一起走。」
「…………」
「我不會放你一個人離開,絕對不會!」
哮斜舉刀身,散發出強烈的鬥志。
或許是察覺到敵意了吧,四架龍騎兵同時進入應戰狀態。
《該如何是好?》
「隨便應付一下就好。我們現在沒空理他。」
伊砂向龍騎兵駕駛員們下達命令後,便坐進直升機裡。
隔了幾秒鐘之後,斑鳩也隨後跟上。
「叫你站住你聽不懂是不是!」
哮飛奔而出的同時,其中一架龍騎兵也做出反應。
《這傢伙是瘋了嗎?刀劍怎麼可能敵得過龍騎兵!》
駕駛員徹底小看哮,因此並未動用重型步槍這項標準配備,只擺動機械手臂揮出一記打擊。
龐然巨物當著哮的面高高舉起手臂。
雖然毒素及腰部的傷口痛得哮意識朦朧不清,不過他卻十分冷靜。
冷靜地——火冒三丈。
「退下!」
哮將刀身高舉至頭頂,配合敵人攻擊的同時直劈而下。
瞬間——新型龍騎兵的手臂發出尖銳的聲響並噴向半空中。
《什麼——》
這是一幕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想要單憑肉身一刀砍斷雖說是輕量型,但仍配備了高硬度裝甲的龍騎兵手臂,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哮並未借助噬魔聖物強化肉體的機能。
這只不過是搭配掃魔刀的效果,傾盡全身力量所施展的『小手打』(指攻擊敵方的手至手肘部分的一種基本劍道技巧。)罷了。
龍騎兵失去一隻手臂,因為無法抵銷突擊的勁勢而直接撞上大廈的外牆。
在背後揚起漫天塵沙的狀況下,哮緊接著發動殘心。(指保留餘力以備敵人下一波攻勢的劍術基本要訣。)
反覆深呼吸,為了讓痙攣的肌肉恢復正常而聚精會神。
哮從小就被灌輸了中毒時的對應方式。
龍騎兵駕駛員們紛紛認定哮是個威脅。
哮的精神集中至最高極限,朝向斑鳩試圖搭乘的直升機飛沖而去。
發動掃魔刀,提起腳猛蹴地面。
但到了下一秒鐘,攻擊忽然從遙遠的上空呼嘯而至。
『啪唰』的一陣清脆聲響。
「——唔!」
哮試圖縱身躍起,但一名狙擊手從另一架滯留於上空的直升機內,開槍射穿他的肩膀。掃魔刀雖然能提升動作及感應力的敏銳度,但搜索敵人的範圍卻會相對變得較為狹窄。要擴大搜索範圍也可以,只不過如此,來會對腦部造成非同小可的負擔。
更何況狙擊手位在半空中。他根本不可能留意到上空的敵人。
哮右肩遭到子彈貫穿,因此身子往前傾斜,差點不支倒地。
接著,又見一架龍騎兵彷彿落井下石似地揮拳擊中哮的心窩。
「唔啊——!」
哮的身體彎成ㄑ字狀頹然騰空,隨後受到重力牽引而摔回地面。
哮因呼吸困難而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龍騎兵見狀立刻挪動步槍槍口抵住他的頭。
這時候。
「喂。」
駕駛員忽然覺得有一股凜冽的寒意竄過背脊。
有東西出現在背後。駕駛員戰戰競競地操縱龍騎兵,接著轉身察看後方。
是斑鳩。
斑鳩投射出一道如同地獄深淵般的黯淡眼神,面無表情地站在龍騎兵的背後。
「——小嘍囉少給我得寸進尺。小心我宰了你!」
駕駛員完全無法想像眼前的人是一名少女。
不對,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她看起來根本不像人類。
駕駛員忍不住覺得她宛如一頭可怕至極的駭人怪物。
「這跟我們的約定不一樣。」
斑鳩背對著伊砂加以警告。
伊砂則是一邊撩高頭髮,一邊觀察著哮。
「那種程度的攻擊殺不了他吧。但話又說回來,他真是個有趣的素材呢。有辦法任意加快腦部運作的速度嗎……這下子不得不回收——」
「我才不會把他交給你。那傢伙是屬於我的。你要是敢對他出手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斑鳩霍然轉身,發出魄力十足的嗓音再次警告伊砂。
伊砂聽了她的話便改變態度,以刺探般的目光看著斑鳩。
隨後,斑鳩再次走回直升機旁。
她直到登上直升機為止,都沒有再回過頭。
連看都不看哮一眼,逕自搭機飛向天空。
「嘖…………你這……愛逞強的……傢伙。」
哮換成仰躺的姿勢,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之中仍脫口大罵。
***
櫻花在昏暗的車廂內提高警覺,突然察覺強光撲面而來,於是忍不住眯起雙眼。
「滾吧!」
櫻花背部遭到一踹,整個人硬生生地被丟進光芒之中。
當她因重重地摔回地面而痛得發出呻吟的時候,接著又聽見自己的後面也傳來同樣痛苦的哀鳴聲。
櫻花等到雙眼習慣亮光才回頭一看,只見小兔與真理跟她一樣摔倒在地。
而她們三人剛才所搭乘的黑色廂型車,則發出響亮的引擎聲駛離現場。
「你們不要緊吧?」
「勉、勉強還可以……只不過膝蓋有點小擦傷就是了。」
真理邊輕撫膝蓋邊回答,小兔則是起身之後便不發一語。
「那幫人為什麼突然釋放我們……?他們應該很清楚一旦放走我們,審問會就會直接翻臉的道理才對啊。」
櫻花一臉詫異地對著車輛開走的方向輕聲嘀咕。
數十分鐘前,突然有人把制服交還給櫻花等人並命令她們趕緊穿上,接著她們就被推上車載來這裡丟棄。
「聽你這麼一提,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過我們是交涉籌碼之類的話……」
櫻花也回想起伊砂講過的那番話。
交涉?對象會是指異端審問會嗎?
櫻花怎麼也聯想不到對方放她們活著回學園,究竟能夠得到什麼值得稱為利益的好處。至少櫻花無論如何都必須把Alchemist公司的惡行惡狀呈報給審問會。
其中當然也包含了企圖復原精靈的行動。
如此一來,對他們而言只能說是百害而無一利。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櫻花微眯雙眼,瞪視著Alchemist公司聳立於遠方的第五兵器開發研究所的高塔。
由於灰色都市並不在電力供給的涵蓋範圍內,因此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而在這幾近完全黑暗的環境中,唯獨第五研究所彷彿誇耀其存在一般大放光明。
看在櫻花的眼中,不由得感覺那是即將出事的前兆。
就在她心生不祥預感之時,一直保持沉默的小兔霍然起身。
她的雙眼與櫻花同樣眺望著第五研究所。
「西園寺?」
櫻花一出聲叫她,只見小兔不發一語地舉步往研究所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那個地方去。杉波人一定就在那裡。」
小兔背對著兩人這麼說道。
「救我們一命的人是杉波。」
「……你為什麼知道是她救了我們?」
「我當然知道。那傢伙大概是聽說我們被抓,便拿亞人結晶作為代價要求對方釋放我們。我必須趕回去救她不可……」
櫻花從背後出聲制止跨出腳步的小兔。
「等等,西園寺。聽完那個女人的說法之後,你有什麼想法?」
真理聽見櫻花提出的這個疑問,頓時面露帶有「你也看看狀況嘛!」之意的責難表情。
真理或許是想說『你也給我察言觀色一下』吧,而櫻花本身也相當清楚這一點。
伊砂一股腦地將她與斑鳩以往進行過的許多殘酷實驗說明給她們三人聽。面對這令人不忍卒睹的真相,不用說也知道三人均無言以對。斑鳩曾在第五研究所進行過一般人能夠聯想到的所有殘虐行徑。
因此,櫻花非得做個確認不可。
確認她是否還有辦法相信從前那個無惡不作的斑鳩。
「……你為什麼要問我這種問題?」
「我得知了杉波的過去,但卻不怎麼瞭解現在的杉波。」
「…………」
「因此我希望能聽你親口說出你打算怎麼辦。我認為如果是跟她交情匪淺的你所做的判斷,就有配合你採取行動的價值。」
「你打算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嗎?」
「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覺悟罷了。」
「…………」
「西園寺,你有辦法相信杉波嗎?」
櫻花認真地開口提問。
小兔依舊背對著她們,她的肩頭微微顫抖不止,但她卻緊緊地摟住自己的雙肩。
「相信……或者不相信……對我而言都無關緊要。不管杉波擁有什麼樣的過去,我一點都不感興趣。我只要有現在的杉波在就好了。」
儘管帶著顫抖的嗓音細若蚊鳴,但她的話仍明確地傳入櫻花與真理兩人的耳中。
小兔的淚水沾濕地面。
「假使杉波被捲入危險的風波之中,我會去救她脫困。」
「…………」
「如果杉波做壞事的話,我會去狠狠賞她一巴掌。」
「…………」
「總之不管怎樣,我都要杉波陪在我身邊……」
即便泣不成聲,小兔仍緊緊摟住肩頭支撐著自己。
她堅強地抬起頭來,望向前方。
「我想保護第35試驗小隊。」
小兔表露自己的心聲。
「優秀的你大概無法理解,但對我而言,第35試驗小隊……就是我的棲身之所。除了第35試驗小隊以外,我再也沒有其他容身之處了。相信對杉波及草薙來說也是一樣。即便少掉任何一人,也都等同於失去了容身之處。」
「…………」
「所以我絕對要守護到底。唯獨這個容身之處……絕對!」
聽完她的話,櫻花靜靜地眯起雙眼。
櫻花回想起當初剛加入小隊之時,哮對她說過的那段話。
櫻花那時還無法融入小隊,為了深入認識其他隊員們,而開口詢問哮的時候。
在描述完小兔的特徵之後,哮又附帶補上這麼一句話。
『我覺得在我們幾個當中,最重視這支小隊的是小兔喔。畢竟再怎麼說,她都是最替隊友著想的成員啊。』
劣等生集團。由一群遭排擠之人互相依靠而拼湊出來的這個團體,有時的確會讓人感受到一股無法在其他人身上找到,類似羈絆的強烈情感。
櫻花很羨慕小兔。雖然小隊成軍至今才經過短短十個月左右的時間,但三名元老之間,確實存在著櫻花還沒與之建立起來的情誼。
她不知道小兔究竟有多愛這支小隊。
那是唯有櫻花加入之前的三名元老級成員才能理解的事。
(總覺得……胸口有點隱隱作痛。)
櫻花在人性方面的成長,還不足以讓她理解到那是一股名叫落寞的情感。
但小兔的心意已經打動櫻花。
「這樣啊。我確實接收到你的覺悟了。」
櫻花用力點了點頭之後,只見雙手交錯搭在後腦勺的真理也緩緩走向兩人。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耶。我也陪小兔一同前往吧。畢竟我還欠你們人情啊。」
真理面露苦笑,一副無可奈何似地高舉雙手。
櫻花及小兔同時面無表情地盯著真理。
「「…………」」
「又名極光魔女的本小姐說要助你們一臂之力,你們還不快快感謝——」
「「無法施展魔法的魔女能做什麼?」」
遭到兩人提出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指摘,真理頓時雙手雙膝一同著地,擺出大受打擊的挫折姿勢。
櫻花切換心情,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定而伸手輕搭小兔的肩頭。
「西園寺,我也會盡我的全力和你同行。我願意為了你的覺悟拚命。」
「真、真的嗎!?」
「——是是是~~!個人對這種差別待遇感到有點不滿!」
真理雖然淚眼汪汪地插嘴,兩人卻直接加以忽視。
「鳳,你在聽完那段敘述之後,還有辦法相信杉波嗎?」
小兔語帶不安地詢問。
從伊砂口中得知的故事,對絕不饒恕罪犯的櫻花而言,應該是完全無法容忍的事情才對。
人造天才、復原精靈、甚至連其他生物的實驗,也始終跟斑鳩脫不了關係。就連她企圖將亞人結晶交到伊砂手上的事,照理來說櫻花應該是會感到難以饒恕並大發雷霆才對。
「不,我向來遵守不會在得知真相之前妄下定論的主義。我只相信我這雙眼睛及耳朵所確認到的事物。在親自向杉波問個水落石出之前,我會保留所有判斷。」
儘管口氣還是一樣正經八百,但這就是櫻花的真心話,所以也不能怪她。
「為了這項理由,我也非得見到杉波不可。」
櫻花雙手扠腰,抬頭挺胸。
就算當下要立刻趕往研究所,但問題在於必須優先處理什麼事情比較妥當。
由於事態分秒必爭,因此只能單憑小隊的戰力硬闖研究所,但考慮到後續事宜的話,還是應該先聯絡審問會一聲才對。阻止精靈復原實驗是審問會的當務之急。自己等人把營救斑鳩一事當作首要任務,阻止實驗則交給審問會負責比較安全。
如果就像小兔所說,真的是經由斑鳩出面交涉才讓對方願意釋放櫻花等人的話,那麼哮照理說也許仍在他們手上,或者也已經獲得釋放才對。
儘管事態可能不太樂觀,但也必須設法與哮取得聯繫才行。
如此說來,首先果然還是非得確保聯絡手段不可。
就在櫻花面有難色地陷入沉思的時候。
櫻花察覺到她們所站的地面忽然傳來陣陣微弱的晃動。
「……怎麼回事?」
散佈於地面上的小石子,紛紛發出喀噠喀噠的聲響。
櫻花注意到這陣晃動逐漸變強且往她們的所在位置逼近,於是移動目光望向大道的盡頭。
隨後,赫然看見無數架龍騎兵的機影從轉角處的後方湧現。
「是、是敵人嗎!?」
「不對……仔細看它們的肩膀。」
龍騎兵們的肩膀上,均刻有一個看似將魔法陣割裂成十字狀的紋章。
這些全都是歸異端審問會所有的龍騎兵。
數量不斷增加,挾著驚人勁勢從櫻花等人的身旁呼嘯而過。
除了龍騎兵之外,另外還有看似騎士團的隊員們搭乘四輪傳動車輛,火速通過眼前這條大道。
「這數量……將近一支大隊的戰力耶!」
在塵沙漫天飛揚之中,櫻花啞口無言地目送化身為數道浪潮呼嘯而過的騎士團遠離現場。
出人意表的援軍。雖然滿心感謝,但投入如此龐大的戰力,感覺就像是要發動戰爭一樣。
一輛與現場極不搭調的白色豪華轎車,慢條斯理地自隊列最尾端駛近。
豪華轎車停在櫻花等人的面前,貼有防熱貼紙的車窗靜靜下降。
「!哎呀呀,你們幾個怎麼會出現在這啊!三個女孩子在這麼可怕的地方徘徊,實在太危險了!我不記得我有核發許可證給你們喔!?」
現身的是疑點重重的白衣男子·鳳颯月。
颯月一邊裝模作樣地表現出誇張的驚訝神情,一邊對三名女孩展露笑容。
櫻花等三人則同時對颯月投射出打從心裡瞧不起他的輕蔑眼神。
「……這是怎麼回事?」
「你還看不懂嗎?就是要去打仗了啊。」
面對颯月這個直截了當過頭的回答,櫻花的臉頓時為之一僵。
「其實是我們發現第五研究所在進行違法實驗的事實。接下來正準備前往展開強制搜索。」
櫻花對他剛才明明脫口說出『打仗』一詞,事到如今居然還敢改稱是『強制搜索』的神經感到匪夷所思。
「理事長親自出擊嗎?這還真不符合您的行事風格呢。」
「提升士氣是上司的重責大任不是嗎?」
颯月完全不把櫻花的諷刺當一回事,只是滿臉笑咪咪地在車窗旁邊拄著臉頰說道。
櫻花內心感到愈來愈不愉快。
「……鐵隊長默認了這次的強制搜索行動嗎?」
「他目前正忙著謄寫堆積如山的檢討書啊。要不是他的部下執行任務失敗,我也用不著發動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啊。他的責任重大得很呢。」
櫻花心想。鐵隼人如果涉入這件事的話,至少應該會出面制止颯月投入如此龐大可觀的戰力吧。
動用軍隊出征,就等於帶給對方相同程度的危機意識。
一旦獲知審問會派遣這麼龐大的軍團前來鎮壓第五研究所,對方總公司大概也會跟著採取行動。
如此一來,勢必會正式引爆戰爭。
隼人的作法是置個人生死於度外,以保護大眾的生命安全為優先。他大概會設法避免Alchemist公司與審問會之間爆發大規模的衝突。
「……理事長,您真的打算與Alchemist公司開戰嗎?要是這樣做的話,將會對市民造成極大的傷害——」
「你這樣誤解會害我很傷腦筋唷。我已經跟Alchemist公司談妥。是因為對方聲稱這次的事情是第五研究所的武斷舉動,我才決定出兵鎮壓啊。」
「總公司……?理事長相信對方的說詞嗎?」
「既然已經徵得對方的同意,就算等到調查行動完成也不會太遲吧?要求得事實真相再作最終判斷啊。」
這個人不經意地採用與自己相同的思考模式並採取行動一事,令櫻花的內心感到愈來愈不愉快。
「敵人只有那座研究所而已。萬一真有旁人無端遭到波及,灰色都市裡頭大概也只剩下罪犯,根本不會引發什麼軒然大波。更何況就算我再怎麼瘋狂,也不會興起想跟Alchemist總公司開戰的念頭嘛,那樣做一點好處都沒有啊。哈哈哈哈!」
儘管笑得十分開懷,但他那微微睜開的雙眼卻毫無一絲笑意可言。
不過既然與Alchemist總公司達成協議,那就等同於勢力問題已獲得解決。照這個趨勢來看,審問會將可在不引爆戰爭的狀況下,完成鎮壓第五研究所及阻止復原實驗的行動。
儘管是在境界線內,櫻花仍無法接受波及外人的作法,不過棲身在這附近一帶的人們大多身經百戰。見到數量如此龐大的異端審問官,應該早就已經在與生俱來的危機感應力的警告下逃之夭夭才對。
「倒是我剛剛也問了,為什麼你們會出現在這裡?不可以擅自闖入境界線進行搜查啦。」
唆使我們的幕後黑手明明就是你,還在那邊裝什麼傻啊……內心雖然這麼想,櫻花仍決定保持緘默。
「草薙同學與杉波同學出了什麼事嗎?」
櫻花不知道是否該報告關於斑鳩的事。一旦在靠自己的兩眼雙耳確認之前,就將斑鳩的嫌疑上呈給颯月的話,斑鳩很有可能會在真相不了了之的狀況下被逮捕。
就櫻花的個性而言,她絕不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送來那封註明斑鳩是叛徒的信件之人,恐怕就是颯月。櫻花雖然打從一開始便隱約察覺到這件事,但她並不認為颯月會毫無用意地送出那封信件。
此外他大概也是在指示部下跟蹤斑鳩之後,才得以確信有關精靈復原實驗的事吧。颯月臉上浮現出一抹彷彿笑面貓的笑容。
櫻花討厭不合道理的事。
也討厭隱晦不明的事。
「不知道。我們在途中不慎走散了。」
但她最後歸納出一個結論:在得知真相之前就出賣隊友,是最無恥下流的行為。
「用無線電也聯絡不上嗎?」
說完話,颯月催促搭乘同台車的部下將耳麥交給櫻花等人。櫻花接住同車乘客拋出的耳麥,掛在自己的耳朵上。
「需要我們這邊也幫忙搜尋他們的下落嗎?」
「多謝你的好意。既然是我們製造的麻煩,就該由我們自行搜尋補救才對。」
「可是一旦發生戰鬥的話,你們也會受到波及唷?」
「這會是一次很好的經驗。可以向您借用武器嗎?」
颯月十分開心地揚起嘴角。
「沒關係,儘管跟後方車輛索取你們喜歡的武器。由於事態緊急,我也已經先行解除噬魔聖物的使用限制。好好善加利用吧。」
「…………」
「這一切都是為了救杉波同學回來,知道吧?」
櫻花面對他那宛如洞悉一切的態度,甚至忍不住用帶有殺氣的目光怒瞪颯月。
櫻花只是輕輕地點頭致意,接著立刻調頭走回隊友的身邊。
「我們沒空再繼續拖拖拉拉了。走吧……必須在審問會鎮壓研究所之前,搶先一步找到杉波才行。」
櫻花如此告知另外兩人之後,隨即深深地閉上雙眼。
這是緊急狀況,因為同伴有生命危險……櫻花這樣說服自己並張開雙臂。
瞬間,深紅色魔法陣在腳底下展開。
「心懷永無止盡之願望(Summis desiderantes affectibus)——」
小兔與真理不明就裡地面露詫異的神色,但現在並非顧慮她們作何感想的時候。
櫻花為了營救隊友,向自己最厭惡的存在尋求幫助。
「——召喚制裁魔女之鐵鎚(Malleus Maleficarum)!」
語調夾帶著百般不願的情緒,咬牙切齒地召喚異端現身。
颯月以手掌捂著臉,脫口發出悶在嘴裡的模糊笑聲。
「所謂的同伴情誼真是迷人呢。那群小孩子們實在太有利用價值了啊。」
面對依舊開心地笑個不停的颯月,其餘同車乘客各自作出不同的反應。
除了司機之外,車上還有三名乘客。
身穿魔女獵人的制服,胸前別著一個黑色無頭騎士的勛章。
三人全都是對魔導搜查一課·第零殲滅機動隊『EXE'的隊員。
「會長您也真是壞心眼啊。就算不用這麼拐彎抹角的手法也沒差吧?」
外貌看起來像少年的隊員,邊將雙手交疊在頭頂邊開口說道。
「您只需照往常一樣,命令她們當先鋒開路努力作戰不就得了嗎?」
「你很笨耶,那樣做豈不是會搞得我好像壞人一樣嗎?」
「……哈哈,都到了這種地步,還認為自己是個大好人的心態,簡直無藥可救啊。」
會長真是棒極了,少年語帶嘲諷地說。
其餘兩人。其中,身材魁梧的巨漢默默地交抱雙臂,不動如山,另一名紅發的女子則是邊咬指甲邊陰森森地不停喃喃自語。
颯月一邊看著他們,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先聲明一下,對人類的勝利而言,這是不可或缺的必要過程。被稱作壞人著實令我感到有些遺憾就是了。」
「我很難相信黃昏型號的覺醒能夠帶領人類邁向勝利就是了……說到這個,那東西還在睡嗎?」
颯月面對屬下的提問,輕輕撩高頭髮回答。
「要是硬逼黃昏型號覺醒的話,只會重蹈150年前的覆轍。符合槲寄生的覺醒,位於確實且緩慢地演進的侵蝕盡頭。」
「坦白講,前往Alchemist公司展開強制搜索,以及黃昏型號的覺醒,會長您究竟視何者為重呢?」
颯月聽見少年的提問,旋即隔著車窗仰望天際。
灰色都市的陰沉天空,彷彿暗示著暗淡無光的未來一般,開始掉下一滴滴的眼淚。
「想也知道是兩方面都很重要嘛。」
颯月坐在微暗的轎車之中,將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雙陣微眯成月牙般的形狀。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四章 鬼神的蹂躪
『——不准嘲笑劍!』
這是四年前考進對魔導學園國中部就讀的草薙哮,在迎新派對上遭到其他新生找碴時所怒吼的一句話。
當時,斑鳩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哮,看他在全校學生齊聚一堂的會場中心大吵大鬧。
將刀插在腰際,一身裝扮像是從古代穿越時空而來的少年。他那顯然與週遭格格不入的模樣,奇妙地烙印在她的腦海中。
之後,哮理所當然地被品行低劣的學生叫到校舍後方。
對方多達10人。照理說面對如此壓倒性的人數差距,他根本毫無勝算可言。
誰知哮他……
『我絕不會輸給任何人!無論是槍械或魔法,我都能夠一刀兩斷!』
哮抬頭挺胸誇下海口,並作勢挑釁要他們放馬過來。
數十分鐘後。
哮被打得渾身是傷,整個人呈大字形地仰躺在校舍後方的地面上。
他在打架的過程中,始終未曾拔劍出鞘。
『你為什麼不拔劍?』
斑鳩從能夠眺望校舍後方全景的二樓窗戶,目睹這一切並開口詢問哮。
『什麼?你是誰啊?』
『只是個看熱鬧的路人罷了。哪,你為什麼不拔劍應敵呢?』
哮面對突然親暱地主動搭話的斑鳩,毫不隱藏敵意地一邊瞪視著她,一邊嗤之以鼻地用不屑的語氣作出回應。
『要我拔刀對付赤手空拳的敵人,我還沒捨棄自尊心墮落到那種地步。』
『哦,真是奇怪的自尊心呢。』
『想怎麼說都是你的自由。要是拋棄傾注於刀劍上的尊嚴,我就不是我了。我本來就只剩下刀劍可以依靠……難道緊抓著這份尊嚴不放錯了嗎?』
『還真拚命呢。』
『拚命不好嗎?全力以赴有錯嗎?』
『我完全不認為你那份尊嚴是會令人想要緊抓不放的崇高理念就是了?』
『……想笑就笑吧。無論旁人再怎麼說,我都不打算改變自己的作風。』
哮滿臉瘀青,雙眼直瞪著斑鳩不放。
只見斑鳩照他所言,樂不可支地笑了出來。
『你這人真是有趣耶,我看上你了。我喜歡突出的傢伙。』
『這算什麼……首先你到底是誰啊?』
『咦?要問別人姓名之前,不是應當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對嗎?』
『……你這傢伙很令人火大耶。』
斑鳩被形容成令人火大的人,這使她愈發開心地笑了起來。而哮大概是覺得步調被打亂了,先是咂了一下舌頭然後再次怒瞪斑鳩。
『……我叫草薙哮。是為了成為異端審問官改變這個世界而來到這裡。』
『叫我杉波斑鳩吧。我是為了歌頌青春而來到這間學園。』
在蝦兵蟹將成軍之前。
在彼此仍是孤獨一人的時候,兩人偶然邂逅了。
***
「…………」
在傾洩而下的冰冷雨珠中,哮仰躺於地面上,意識遊走於現實與夢境之間。
體內的毒素已經全部消退,不過斑鳩替他處理好的傷口再次撕裂,又加上新添的骨折,傷勢可說是相當嚴重。思緒也仍然徘徊於過往的記憶之中。
與斑鳩的相遇,對哮來說是個極其貴重的經驗。
在離群索居的特殊環境底下長大的哮,身邊沒有任何稱得上是朋友的人,不僅如此,甚至連跟他人交談的機會都少得可憐。
斑鳩是頭一個不帶敵意與他交談的人。
當時哮一點都不覺得那是什麼值得感激的事情。
可是,如今他卻對當時她主動開口的行為滿懷感激。
若非認識斑鳩,他大概也無緣遇見現在這群好夥伴吧。
同為遭排擠之人的他們,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攜手合作吧。
哮集中全身的力氣。
「……難道我們就真的……這麼不可靠嗎……」
哮雖然試圖起身,無奈肋骨骨折碎裂的比例太高。畢竟是硬生生地挨了龍騎兵一記上勾拳,哮身為血肉之軀根本無計可施。再加上肩部傷口出血的影響,致使他的意識漸趨模糊。
……啪沙。
身邊響起水聲。哮睜開眼皮,轉動眼珠望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拉碧絲被雨水淋濕佇立在一旁。
「宿主,鳳颯月大人已核准使用噬魔聖物。請問您有什麼打算呢?」
哮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拉碧絲淡然地說出這句話。
「我想幫助同伴。」
「…………」
「什麼精靈復原啦、Alchemist公司等等,那些事情對我而言都太難以理解,而且我也不感興趣。就連她身為人造天才的事實也根本無關緊要。」
「…………」
「但如果她……如果杉波憎恨那一切的話,我也只會傾盡全力加以摧毀。」
「…………」
「我需要你的力量……你能夠陪我一起戰鬥嗎?拉碧絲。」
拉碧絲並未回答。
她只是靜靜地向哮伸出手。
「宿主無須徵得我的許可。我會保護您,您就是我的所有。」
「…………」
「正如宿主屬於我一樣,我也屬於宿主。無論您懷著何種願望,我都一概不感興趣。只要我寄生在您身上一天,我便只會竭盡所能地實現您的願望。」
「…………」
「因為,我是您的劍。」
伸向他的這隻手掌,看起來似乎相當冰冷。
櫻花曾說過。噬魔聖物並非己方戰友。
的確。他們大概都是基於他們自己的理由而與使用者訂定契約吧。
但此時此刻,這樣就好。
刀劍與劍客本來就是這樣的關係。刀劍是為了劈砍而存在,劍客是為了運使刀劍而存在。
拒絕這樣的關係,未免也太奇怪了。
哮牽起拉碧絲的手。
果然不出所料,拉碧絲的手掌宛如刀身一般冰冷。
「——宿主,請下令。」
哮霍然起身,利用身體的痛楚刺激意識恢復清醒,轉眼怒瞪第五研究所的高塔。
「我們去拆了那座高塔。拉碧絲,上戰場吧!」
哮鞭策著傷痕纍纍的身體,緩緩地伸手探向前方。
「心懷永無止盡之願望(Summis desiderantes affectibus)——」
伸長的手臂彷彿劃破空氣一般猛然橫掃。
「——召喚制裁魔女之鐵鎚(Malleus Maleficarum)!」
腳下浮現出一座琉璃色的魔法陣。
拉碧絲纏裹著光芒飄向半空中,宛如從背後抱住哮似地化作粒子飛濺四散。
隨後,在腳下魔法陣碎散的同時——
哮搖身變成一名琉璃色的裝甲騎士。
《好了——好好開始蹂躪吧。》
哮渾身纏裹著琉璃色的粒子,毅然邁開步伐。
目標是Alchemist公司第五兵器開發研究所。
為了阻止精靈復原實驗,為了救回同伴,惡鬼踏上征途。
在第五研究所外牆周邊,已有好幾百架龍騎兵嚴陣以待。
收到審問會揮軍進逼的報告,受僱的民間軍事企業(PMC)及自由籍傭兵們,均對這過度森嚴的警備態勢產生疑問。
負責巡視外壁週遭狀況的5架龍騎兵一邊閒聊,一邊隨意執行著巡邏任務。
《Alchemist公司該不會是準備挑起戰爭了吧?》
《我們只是受僱的傭兵,只要默默執行任務就好。》
《但話又說回來,事情也鬧得太大了吧。居然安排了200架龍騎兵,簡直前所未見啊。再說,這並非總公司的要求,而是來自第五研究所的單獨要求吧?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就是因為有問題,異端審問會才會跑來找碴嘛。》
聽到「一點也沒錯」這樣的回答,週遭的傭兵們也被逗得笑了出來。
他們都是在境界線土生土長的邪魔歪道之輩,同時亦是個個身經百戰的悍將。
他們是收到來自第五研究所的委託,透過相關人士的人脈,企圖海撈一筆而臨時組成的集團。擔任Alchemist公司保全工作的人,幾乎都是這種角色。由於龍騎兵也是由Alchemist公司提供,因此就算毫不愛惜地造成機體損壞,維修費用也是由對方全數吸收。這對傭兵而言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第五研究所裡頭的人實在有夠詭異耶。上次來時明明還有一大堆研究員,如今卻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其他人都跑哪裡去了啦?剩下的也儘是一群臉色難看到跟死人沒什麼兩樣的研究員。》
《的確。再加上那股惡臭……或許他們真的全都是屍體也說不定。》
《管他的,反正只要能收到錢就好。幹完這票就能一輩子不愁吃穿,真是好賺啊。》
傭兵們操作龍騎兵並將槍管扛在肩上,繼續執行外牆周邊的巡邏任務。
此時,雷達出現反應,龍騎兵一同挪動槍口對準灰色都市建築物的所在方位。
拉高監視鏡頭的望遠倍率,捕捉到目標物的身影。
原本以為八成只是流浪漢之類的人,誰知……
《……那是什麼東西啊?》
見到這名意料外的訪客,傭兵頓時皺起眉頭。
監視鏡頭映照出一道彷彿身穿裝甲在雨中漫步的人影。其餘傭兵同伴也同樣放大鏡頭的倍率,捕捉目標物的身影。
《看起來也不像是裝備型的龍騎兵。甚至連槍械都沒有……那是……刀劍嗎?》
《刀劍?開玩笑吧?對方該不會是個有變裝癖好的變態吧?》
說完話,傭兵就這麼舉著槍口接近裝甲騎士。
《喂,給我站住!變裝癖怪人跑來這種地方幹什麼?不想死的話就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要不然就給我調頭回去參加宅男活動!》
這陣夾帶嘲笑的挑釁,逗得背後的龍騎兵們也紛紛發出齷齪的笑聲。
——一瞬間。
唰……!
現場傳出一陣劃破風的聲響。
傭兵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而停止訕笑,接著目擊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
龍騎兵手中的山銅製步槍,竟被砍成兩截掉落在地面上。
傭兵連忙再次抬頭注視前方,裝甲騎士卻早已憑空消失。
《這、這……那傢伙跑到哪裡去了!?》
傭兵操縱龍騎兵,從腰間掏出龍騎兵專用的手槍,轉頭環視週遭。
「草薙諸刃流——螳螂阪!」
從上方傳出聲音。
就在傭兵調整龍騎兵的監視鏡頭,對準正上方的瞬間……
——鏘!
一陣尖銳的聲音如要貫穿金屬般地響起。
在背後的龍騎兵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當他們以為裝甲騎士憑空消失,槍管應聲落地,以及眨眼的瞬間……
裝甲騎士霍然從天而降。
裝甲騎士在降落的同時,緊握刀身筆直刺透龍騎兵的頭部,雙腳踏在龍騎兵肩部的裝甲表面,如同獵豹一般敏捷著地。裝甲騎士接著扭轉刀身,割斷龍騎兵內部的數條管線,給予致命的一擊。
裝甲騎士——哮轉動彷彿猛獸般血紅的炯炯目光,對準剩餘的龍騎兵。
看在傭兵們的眼中,他的身影簡直就跟出現在神話故事當中的惡鬼沒什麼兩樣。
《——咿!》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發出倒吸一口氣的尖叫聲。
但卻為時已晚。
惡鬼為了驅逐剩下的敵人,踩著龍騎兵的殘骸縱身躍向半空中。
《敵、敵襲!動作快得嚇人!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來頭啊!》
外牆內部。在第五研究所內準備迎擊的傭兵們同時收到這則通報。
《位置在哪裡?是外圍巡邏隊沒錯吧,快回報是在幾號外牆。敵人是龍騎兵嗎?》
《不是!是人類!》
《人類?開玩笑的吧?》
《是一名身穿裝甲的人類!我難道會為了開玩笑而動用緊急電話——嗚哇啊啊啊啊啊!》
一陣雜訊響起,通訊戛然中斷。
面對這難以置信的狀況,眾人均忍不住為之一愣。
……喀……
突然,在內側嚴陣以待的眾多傭兵面前,赫見三號外牆被劃出一個V字形的缺口,眾人頓時心生顫慄。
外牆發出沉悶的聲響頹然傾倒,揚起漫天塵沙。
外牆應是用抗魔素材·亞德曼金屬打造而成。就算挨了再多發戰車炮應該也不動如山才對。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就被突破。
傭兵們將監視鏡頭切換成熱感應模式,紛紛提高警覺。
敵人,不避不閃地屹立於中央。
來者——是一名身穿裝甲的人類。
《……這怎麼可能……難以置信。》
眼前這幕無法置信的光景,嚇得眾傭兵倒退數步。
一邊任憑雨水打濕裝甲,一邊綻放出紅色目光的騎士,確確實實地就在傭兵們的眼前。
哮劃破外牆,侵入研究所內部,開始確認眼前的敵方戰力。
數量多得驚人。像這種有如此多架龍騎兵同時齊聚一堂的光景,以往頂多也只在電視節目上看過幾次罷了。
《敵人主要戰力為Alchemist公司制的龍騎兵·獨眼巨人。雖是一款高機動力的機型,不過裝甲強度比一般機型來得稍微遜色一些。建議儘可能鎖定關節部位較為有利。》
「畢竟我用不著魔女獵人化也能斬斷這款龍騎兵的手臂啊……裝甲確實很脆弱。」
《這次的敵對勢力並非魔導相關份子。對方採用的是抗魔裝甲,因此物理攻擊便成了最有效的攻擊手段。》
「比起對上愛耍小聰明的魔法師,這種單純的敵人更合我的胃口啊。」
《是的。我會挪用魔力強化身體的機能。宿主可隨意扣下扳機,啟動刀劍型態變更機能。刀劍會配合宿主思考轉換型態。》
「瞭解。」
《那麼,請您盡情發揮。》
「好!」
哮出聲回應的同時,週遭的龍騎兵一同啟動噴射推進氣流,朝著哮直衝而來。
共有十架。一邊盤旋,一邊自四面八方同時蜂擁而上。
哮扣下扳機變出刀鞘,瞬間收刀入鞘。
緊接著把刀鞘收至腰際後方,並扭旋體干至最大極限之後——
「草薙諸刃流——片車輪!」
全方位拔刀術·片車輪。
這記宛如勾勒出一輪明月般的斬擊,因為哮在拔刀出鞘瞬間扣下扳機伸長刀身的緣故,而發揮出相當大範圍的破壞效果。
敵方所有龍騎兵因膝蓋關節部位同時被砍斷而摔倒在地。雖然不斷掙紮著試圖行動,但只靠上半身大概連瞄準目標都辦不到吧。
在轉眼之間便瓦解掉一支小隊。
然而敵軍攻勢並未因受到這點程度的打擊而宣告結束。
《——不要靠近那傢伙!用槍械收拾他!開槍!開槍——!》
其他傭兵們躲在建築物後方觀察戰局的變化,一同舉起龍騎兵專用的突擊步槍展開掃射。
哮見狀,於是……
「——喝啊啊啊!」
理所當然地揮刀劈落所有子彈。
哮在發動掃魔刀的狀態下,以最小限度的動作斬斷迎面直撲而來的槍林彈雨。
龍騎兵們目睹勢如龍捲風一般瘋狂亂舞的裝甲騎士,紛紛感到驚慌失措。
他們始終緊扣住扳機,直到清空彈匣內所有的子彈為止,而這波掃射所引發的濃密硝煙則掩去了裝甲騎士的身影。
在場所有傭兵均陷入絕望。腦海中並不存在所謂『已經擊敗對方了吧』的想法。
還活著。敵人依舊活著。就算祭出那麼大規模的集中炮火攻勢,必定還是沒能擊敗對方。
沒錯,敵人即將自那團濃煙當中——
《!?在、在上面!》
其中一名傭兵放聲大叫,其餘所有人全都抬頭望向上空。
赫見在下著雨的陰翳天際,出現一道裝甲閃閃發亮的劍士身影——
——鏘——!
還來不及更換新彈匣,敵人已運用落下時的重力加速度,斬擊撂倒其中一架龍騎兵。
其他龍騎兵雖連忙操作機械手臂企圖更換步槍彈匣,然而此舉卻形成了破綻百出的致命漏洞。
甚至連目光都追之不及,龍騎兵們就這麼接二連三地淪為刀下廢鐵。
琉璃色刀身勾勒出一條彷彿車尾燈的軌跡,裝甲騎士的殘影則有如惡夢一般,深深烙印在駕駛員們的眼簾之中。
在場從無人目睹過龍騎兵竟會如此輕而易舉地遭到蹂躪的慘烈光景。
猛一回神,場上只剩最後一架龍騎兵。
駕駛員甚至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只能任憑手中緊握的操縱桿劇烈顫抖不止。
裝甲騎士有如要說出『再來輪到你了』的話一般,與殘存的最後一架龍騎兵展開對峙。
刀尖不偏不倚地指向駕駛艙。
《啊……啊……唔……》
「不想死就給我退下!我的劍術能力還沒有高明到能在真槍實彈的對決當中,貫徹不殺生的理念啊!」
《…………唔。》
「如果這樣你仍堅持對抗的話,那我也會賭上性命光明正大地與你決鬥!」
哮釋出毫無虛假的殺意,對駕駛員如此宣告。
只見龍騎兵宛如斷了線的傀儡人偶一樣,彎曲雙膝頹然跪倒。
確認敵人喪失戰意之後,哮才放下刀尖,施展殘心要訣深深吐出一口大氣。
《精彩極了。》
「……拉碧絲,你知道杉波目前的所在位置,以及精靈實驗設施位在哪裡嗎?」
《請稍待片刻。構築FM單元——擴散。》
拉碧絲回應哮的呼喚,釋出大量琉璃色球體,朝研究設施內部擴散開來。
《……雖沒能偵測到杉波小姐的熱源,但高塔最頂樓不僅被強力抗魔素材覆蓋住,同時還散發出妨礙電波。恐怕那裡就是精靈實驗區,由此推測亦是杉波小姐目前所在的座標。》
「最頂樓嗎。麻煩啊……你有辦法規畫出最短路線嗎?」
《繼續往前推進反而繞遠路。而最短路線只要由正門往高塔直走即可,不過戒備也比其他地方來得更加森嚴。》
「瞭解……話說拉碧絲啊。」
《什麼事呢?》
「你會不會飛啊?」
《?您所說的會飛,是指我是否具備帶有『飛行』含意的能力嗎?》
「嗯。」
拉碧絲面對哮提出的誇張要求,頓時沉默了片刻。
雖然哮本身也認為就算她可以發揮出超乎常人的能力,但這點再怎麼說都過於強人所難,不過最後仍決定姑且問問看。
《我缺少羽翼無法飛行。不過倒是有辦法在跳躍後發動某種程度的滑翔能力。》
「真的嗎?你實在很不簡單耶。」
《…………宿主,往後請儘量別在戰鬥中開口稱讚我。》
「為什麼?」
《人家會感到害羞。》
這句太過出人意表的發言,促使哮忍不住睜大雙眼,一臉意外地凝視著刀身。
害羞?劍會感到害羞?
這算什麼,超新奇的。平常就算抱著她或脫成半裸狀態也絕不會面紅耳赤的拉碧絲,居然感到害羞。哮開始思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最後得到一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結論。
因為拉碧絲是刀劍,所以大概無法理解身為人類才有的羞怯之情,就算稱讚她長得很可愛或很漂亮也不會覺得開心。
原來如此。拉碧絲因為以刀劍和兵器的身份而獲得讚美,因而感到害羞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反應。
哮看著自己手中這把武器害羞的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
「哈哈,想不到你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呢。感覺還滿新鮮——」
《害羞會導致我的演算機能出差錯,一不小心可能會解除魔女獵人化,甚至造成上半身與下半身接合處發生問題,而致使宿主再度變回屍體——》
「——以後我會小心。」
哮一邊面無血色地收斂臉部的神情,一邊緩緩壓低腰桿。
彎曲膝蓋,將全身力氣集中至雙腳。
嘰嘰、嘰機嘰嘰……
腳部裝甲與肌肉發出尖銳的聲響,地面迸現數道裂痕。
緊接著——
「——喝!」
一鼓作氣解放膝蓋的彈力,雙腳猛然蹬地。
彷彿燕子穿霄一般,哮的身體瞬間躍至半空中。
《解放FM噴射推進氣流,加強跳躍效果。》
腳底及裝甲縫隙同時傾洩出大量魔力,推了騰空的哮一把。
竄升至最高的臨界點之後,接著便開始下降。
哮如同飄浮在半空中一般,一邊以相對較緩慢的速度滑翔,一邊俯瞰研究設施的全貌。
「範圍真廣耶……再加上那麼多架龍騎兵……」
《若要對付所有龍騎兵的話,即便是宿主與我聯手出擊,大概也無法支撐太久。》
「是這樣嗎?」
《我的魔力生成量跟其他噬魔聖物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畢竟從『吸收』這項特性,便可看出我是基於從外部獲取魔力為前提,而被打造而成的一把武器……》
「原來如此。你也有不擅長的地方呢。」
《…………非常,抱歉。》
「別、別這樣,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喔?你真的表現得很好。求求你千萬彆氣餒喔?」
要是因她沮喪而害自己攔腰斷成兩截的話那還得了。他很想相信下意識地感到魔力推進器的效果減弱,純粹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罷了。
哮重新打起精神,降落在研究設施當中一棟建築物的屋頂上,再次縱身跳躍。
儘管比不上兼具完整都市機能的對魔導學園,但其佔地面積卻幾乎與對魔導學園不相上下。低頭俯視下方,可以看見龍騎兵忙碌不堪地到處移動。大概是在搜索哮的蹤影。
《請經由建築物屋頂往北北西方向移動。宿主只需改變身體方向即可,我會配合調節推進器的力道。》
只要這樣繼續滑翔,遲早能抵達矗立於最深處的高塔。
敵人大概也料不到我會改走空路前往目的地吧。
心裡才剛浮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
《——前方有熱源反應。宿主,請您採取迴避動作。》
哮依照拉碧絲的提示,在半空中微微往右偏移,隨後……
一記巨大砲彈突然以毫釐之差自哮面前呼嘯而過。
「這——!?」
《是敵人發射的榴彈砲。推測可能是來自設置於外牆的自走炮。》
「糟了!」
遠方傳出炮擊聲。隔了一秒之後,第二發砲彈已逼近哮的眼前。
哮發動掃魔刀,使出渾身解數揮刀砍向迎面而來的砲彈。
「——唔啊!」
砲彈被一刀兩斷,應聲爆炸。
爆風直接掃中哮。
《損傷輕微。不過若被砲彈直接擊中的話,就算身穿魔力裝甲也會受到重創。》
「沒辦法,儘可能壓低飛行高度吧……!」
《——後方出現敵方蹤影。》
接踵而來的警告促使哮轉身察看後方。
只見兩架騰空的龍騎兵在後方緊追不捨。
龍騎兵舉起步槍展開掃射。
「對方早已採用飛空型龍騎兵了嗎……!」
《那是新型龍騎兵·『拜亞基』(克蘇魯神話中登場的虛構生物。)。空中戰對我們不利。》
「可惡……儘管不太拿手……拉碧絲,你有辦法變成鎖鍊鐮刀嗎?」
《?是有辦法,但……》
「很好!」
哮說完話立刻扣下扳機,讓拉碧絲轉變成鎖鍊鐮刀的型態。
哮一邊試圖擺脫龍騎兵的追擊,一邊以投繩圈的要領開始甩動鎖鍊鐮刀。
當旋轉勁勢到達最高點時,哮猛然朝向後方拋出鎖鍊鐮刀。
然而哮極為笨拙,鎖鍊鐮刀竟竄向截然不同的錯誤方位。
《宿主,遠距攻擊——》
「總之看我的就是了!」
哮緊握住不斷往前延伸的鎖鍊,直接沿著水平方向全力橫掃。
宛如揮劍斬殺敵人一般,把鎖鍊當作刀身使勁一甩。
只見鐮刀彷彿緊跟在後似地改變方向,帶動鎖鍊如蛇,般發出破風呼嘯聲,一圈又一圈地緊緊捆住敵人。
哮確認鎖鍊已捕捉到敵人之後,立刻關掉推進器順勢急速下降。
隨後像是扛著鎖鍊一樣高舉過肩……
「草薙諸刃流——蛇帶墜地轟!」
就此順勢砸向地表。
龍騎兵連同鎖鍊一併重重地摔回地面,四肢應聲解體,化作無數碎片飛濺四散。
哮也於片刻過後著地,同時在地表踩出一個不小的窟窿。
《太驚人了。想不到宿主也會使用鎖鍊鐮刀呢。》
「……我曾說過天底下沒有草薙流駕馭不來的刀劍對吧?只要把鎖鍊想成是劍身的延長就行得通了。只不過我果然還是不太擅長這類兵器啊。」
哮站了起來,深深吐出一口大氣。
雖然好不容易搞定了追兵,但他已不想再走空中路線。因為一旦處在滑翔狀態下便無法站穩腳步,所以必須被迫只運用上半身的力量揮動刀劍。縱使有辦法駕馭鎖鍊鐮刀,那樣的戰法也實在太沒效率。
在地面上作戰反而還比較輕鬆一些。
……只是說歸說。
「……糟了。」
哮確認完自己的所在位置,全身登時狂冒冷汗。
這裡是由正門直接延伸而出的大道。
換句話說——就是在敵方陣營的正中央。
「我們好像不小心遭到誘導了耶。」
《沒辦法,設法突圍吧。》
「也只能……放手一搏是吧。」
哮讓銀槲之劍由鎖鍊鐮刀型態再次變回野太刀的型態,斜舉於身前準備應戰。
週遭則有數不清的龍騎兵,全數抬高槍口對準哮。
現場氣氛可說是一觸即發。以寡敵眾。在壓倒性的不利局面下,哮毫不畏懼地散發出霸氣,準備展開這場浴血鬥爭。
《——草薙!你沒事吧!?》
此時,耳邊響起由魔力共振所形成的通訊。
這聲音……是櫻花。
就在哮準備出聲回覆這段通訊的時候,銜接大馬路的正門方向突然竄出爆炸的濃煙。
每過一秒就多出一道爆炸的煙霧,而且逐漸逼近現場。
正當週遭敵人不知道發生何事而感到驚慌失措之時,忽見正門方向出現數架任由腳底履帶轟隆作響,迎面滑行而至的龍騎兵機影。
龍騎兵一邊開槍連射,一邊駛向哮等人的所在位置。
「……是友軍嗎?」
《確認到異端審問會的徽章。是友軍沒錯,看起來像是新型機種。》
經辨認確為友軍的龍騎兵大隊,動作迅速地滑行通過大馬路,開始屠戮沒能及時作出反應的敵軍龍騎兵。
《——第三小隊全滅!所有部隊立刻前往正門掩護友軍!》
《該死,都是那個不速之客害得這場防線保衛戰徹底崩盤了啦!那幫異端審問官一窩蜂地突破封鎖線了!》
《我從沒見過這種龍騎兵!是新型嗎!?速度太快了……!》
第五研究所僱用的傭兵們,因遭到哮突襲而導致戰力徹底分崩離析。正門人手不足而被異端審問會的龍騎兵部隊強行突破,由正門通往高塔的幹道完全陷入混戰狀態。
就連隨後趕來的傭兵部隊,才剛抵達早已被鎮壓的大馬路時,就瞬間慘遭殲滅。
此時,一名白髮男子帶著三名魔女獵人,從容不迫地走在龍騎兵與步兵交戰,鮮血、悲鳴及爆炸煙霧此起彼落的大馬路上。
明明處在能感覺到子彈與砲彈所夾帶之強烈風壓的距離,他們四人卻一點都不害怕。宛如於春光明媚的午後在公園散步一樣,步調極其輕鬆緩慢。
「這種空氣真令人懷念啊。鮮血與硝煙,加上鋼鐵燒融的焦臭味。沒錯沒錯,盡情起舞吧。人類就該這樣才對嘛。」
颯月絲毫沒被掠過臉頰的子彈嚇到,依舊慢條斯理地漫步於戰場之中。
「會長這樣太危險了啦。麻煩您起碼退到我們後面好不好?要是會長發生什麼意外的話,我會被隊長給宰了耶。」
有著一副少年像貌的魔女獵人如此開口拜託颯月,颯月隨即轉頭望向背後。
「不可以講那種傻話喔。堂堂總司令不身先士卒還像話嗎?所謂的領袖呢,不僅得時常立於最前線,而且還必須成為最後一名戰死沙場的人才行啊。」
「……哇,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首先這裡根本就不是最前線,魔女獵人輕聲地嘟嚷著。
颯月一邊裝腔作勢地攤開雙臂暢談領導秘訣,一邊靈巧地耍動手中的鳥嘴獵槍翻轉一圈。
於此同時,敵方龍騎兵也彷彿滑行似地從十字路口兩側來到大馬路上。
「你們年輕人就是這樣才教人傷腦筋啊。好吧,就由會長我親自示範所謂的異端審問官守則給你們瞧瞧。」
颯月對從背後逼近的龍騎兵連看都不看一眼,逕自挪動槍口對準後方。
「守則一——異端審問官不能選擇辦案手段。」
在宣言的同時,颯月扣下扳機發射子彈。
子彈筆直命中龍騎兵。
但在命中龍騎兵時卻沒響起任何衝擊聲。
「守則二——對魔女,以及與魔女狼狽為奸的異端份子無須手下留情。」
扳機再次被扣下,子彈直接命中敵人。
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子彈看起來好像穿透龍騎兵裝甲一樣。
「守則三——有嫌疑就該懲罰!不論男女老少或是非善惡,都該徹徹底底加以嚴懲!」
最後颯月靈巧地轉動槍身,邊指向前方邊精準地鎖定敵人射擊。
一槍命中。
龍騎兵依舊完好如初。往這邊逼近的六架龍騎兵一邊任由履帶喀啦作響,一邊舉槍掃射,同時快速直衝而來。
敵人毫不遲疑。即便面對活生生的人類,在這種狀況下也絕不可能粗心大意。
真要說他們唯一粗心大意的地方——
那就是太過信賴抗魔裝甲,以致並未採取閃躲颯月發射之子彈的行動。
就在他們若無其事地準備展開攻擊的那一瞬間,六架龍騎兵的其中三架突然改變行進方向,紛紛揮劍劈砍,或是舉槍掃射並排於旁邊的友軍。
《——你們在做什麼啊!》
《你們究竟是什麼意思——嗚哇啊啊啊啊!》
《住手,求求你們快點住手啊——!》
遭受來自友軍的攻擊,三架龍騎兵均嚴重受損。
而忽然倒戈的另外三架龍騎兵則停止行進,接著轉動槍口抵住自己所駕駛的龍騎兵胸口的部位。
《——嚴懲魔女!》
《——制裁異端!》
《——賜予嫌疑犯血雨加身之刑!》
異口同聲地同時嘀咕之後,三架龍騎兵一起開槍自裁。縱使裝甲抵擋得了數發子彈,不過等到彈匣完全清空的時候,子彈早已貫穿裝甲入侵駕駛艙的內部。三架龍騎兵就此屈膝跪倒在地,裝甲表面被鑿穿的彈孔則緩緩溢出濃稠的鮮血。
在後方掩護的其他傭兵們,顯然都感到狼狽不堪。
那把槍有問題。乍看之下像是一把燧髮式鳥嘴獵槍,但照理說應該無法連續發射,且子彈重新上膛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對,颯月卻接連擊發了三發子彈。
不對,或者該問那真的是子彈嗎?
敵方隊長機放大監視鏡頭的望遠倍率,掃瞄颯月手中那把步槍。
《The Malleus Maleficarum Proto-Type "Innocentius"》
在颯月手上的銀色鳥嘴獵槍槍身的表面,刻有這麼一排文字。
《噬魔……聖物……!》
隊長機頓時膽顫心驚。
颯月則一邊舉起槍口對準嚇得倒退數步的敵方軍團,一邊緩緩縮短雙方的間距。
在夜幕籠罩下,唯獨他那一頭飄逸的白髮,以及彷彿笑面貓般揚起的嘴角,似明月一般散發著光芒。
那抹身影就宛如狩獵魂魄的死神……
「拜今天跟狐狸精相談甚歡所賜,我整個人心情好得不得了。」
恐懼感油然而生。
「諸位異端份子,我就特別給你們選擇的機會吧。不是魔女的你們,比較希望接受什麼樣的制裁呢?」
他的嘴唇彷彿弦月一般勾勒出弧線上下抽動,隱隱約約露出尖銳的獠牙。
「是磔刑(等同於一般俗稱的十字架刑。)呢?或是火刑呢?還是直接斬首賞你們個痛快算了?身為異端審問會會長的我都說要親自動手了,你們也不用跟我客氣。我會按照你們的心願,以最精湛且淒絕的手法獵殺你們。」
彷彿呼應颯月的發言一般,內嵌魔燧石的擊錘竟悄然自動豎起。
原本愣住不動的龍騎兵們見狀,像是看到起跑的暗示,瞬間一同轉身逃離現場。
颯月臉上那抹如同笑面貓的笑容,則配合這幕光景變得愈發燦爛。
「來,實現他們的心願吧——英諾森。」(已故羅馬教宗之名。)
說完話,最兇殘噬魔聖物,同時亦是史上頭一位魔女獵人的英諾森發出了淒厲笑聲。
哮茫然若失地眺望著大馬路逐漸被友軍龍騎兵佔領的情景。
為什麼異端審問會挑這個節骨眼介入此事?
當他對此感到疑惑的時候……
《——別在那邊發呆!小心後面!》
耳邊再度響起櫻花的通訊聲。
哮連忙轉身望向背後,發現兩架敵方的龍騎兵高高舉起巨劍站在身後。
哮雖然為了應戰而匆忙擺出架勢,但他還來不及出手。
兩根形似光柱的物體,已經搶先一步貫穿龍騎兵。
攻擊?從哪裡來的啊?
心裡才剛浮現這個想法,櫻花已伴隨著『噠』的一陣輕盈腳步聲,翩然降落至哮的身旁。
「真是好險呢。草薙,你沒事吧?」
「鳳!?你怎會出現在這!?」
櫻花見哮一本正經的臉浮現狐疑的神情,忍不住面露慍色地雙手扠腰並抬頭挺胸地說道。
「這是我該說的台詞吧。你為什麼不回應無線電通訊?我可是一直在呼叫你耶。」
「抱歉,我的耳麥壞掉了。」
「……真是夠了,我早料到大概是這麼一回事,所以才透過噬魔聖物引發共鳴效應。」
說完話,櫻花丟出一組備用的耳麥給哮。
哮接過耳麥之後,才把斑鳩與自己先前的遭遇全部講給櫻花聽。
「……果然是這麼一回事嗎?看來大致上正如西園寺所說的那樣呢。」
櫻花她們似乎也已經隱約察覺到,關於斑鳩以亞人結晶為代價,換取對方釋放櫻花等人的事。
緊接著耳麥又有通訊聲傳入,是小兔傳來的通訊。
《草薙……原來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那嗓音聽起來像是稍微鬆了一口氣。哮開口問她目前的所在地。
《我在外牆頂端。我會從這裡提供遠距離狙擊掩護你們。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我也……》
「全看你的嘍,小兔。」
哮這麼說著,小兔先是倒抽一口氣,隨後才回了一聲『好』。
「對了,真理怎麼了?」
「因為她派不上用場,我就把她留在理事長身邊了。她不能使用魔法,根本毫無戰力可言。即便能使用魔法也不可靠就是了。」
櫻花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逕自將臉撇向一旁。
雖然嘴巴不饒人,但櫻花八成是不想把無法施展魔法的真理給拖下水吧。
「我們必須加快動作。異端審問會一旦獲知杉波與精靈實驗有關係的話,她極有可能會不由分說地遭到逮捕。在這之前,我想從杉波口中問出事實的真相。」
「…………」
「詳情等之後再說。目前的當務之急是營救杉波……」
儘管不知道她們是從哪裡得知的,但看來櫻花等人好像明白有關精靈及斑鳩是『人造天才』等事實的樣子。
櫻花即便知道這些事,卻也不逮捕斑鳩,而說首先要向斑鳩問出真相。
若換成才剛加入小隊的櫻花,鐵定早已氣得不由分說地逮捕斑鳩歸案了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
櫻花噘起嘴唇,一臉詫異地瞪視著哮。
哮則是一面露出有點開心的笑容,一面移開目光。
「沒什麼啦。」
「……看了就覺得很不愉快。別再擺出那種笑容了。」
「就跟你說真的沒什麼嘛。」
鳳的個性也變得圓融多了呢。哮在內心如此暗自竊笑著並一邊將劍身扛在肩上,一邊轉身面向高塔。
「小兔,你準備好了嗎?掩護就拜託你嘍。」
《呃,嗯,隨時都可以!》
雖然感覺好像還是一如往常地緊張兮兮,不過小兔仍明確地作出回應。
「由我負責打前鋒。鳳則跟在我背後迎擊敵人,漏掉的小兵也麻煩你處理。」
「包在我身上。」
櫻花斜舉手中那對名喚弗拉德的雙槍,微眯雙眼露出銳利目光。
哮也為了調整好臨戰態勢而使勁地吸入一口氣,接著屏住呼吸。
「——第35試驗小隊,出擊!」
在高聲宣言的同時,哮與隊友們一同朝向高塔直奔而去。
第五研究所,高塔最頂樓,第六級隔離區內部。
在這個被白色牆壁圍繞而成的寬敞空間之中,斑鳩與伊砂抬頭仰望著人工培養器。
「外面好像開始戰鬥了……還真是辛苦他們了啊。」
設置於培養器旁邊的其中一台監視螢幕,映照出戶外的影像。
許多龍騎兵正在交戰,而看起來是異端審問會佔了上風。
「斑鳩,懷念嗎?」
伊砂一邊仰望培養器,一邊拋出這個問題。
「我沒興趣對這種東西產生什麼思鄉情懷。」
斑鳩露出彷彿看見無趣事物的索然表情,搖了搖頭。
伊砂大概也早已預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了吧,並未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我可是很有感覺喔。這四年來,每次只要一抬頭看著這東西,我至今都還是會回想起當時的那股恨意。」
「…………?」
「四年了,斑鳩。我從沒品嚐過如此悔不當初的滋味……因為如果不是你偷走亞人結晶逃離研究所,我早就已經達到更上一層樓的境界了啊。」
「…………」
「而且是與你一起……」
伊砂平常缺乏一般人應有的情感,如今卻懷著滿腔恨意與斑鳩展開對峙。
斑鳩也重新轉身面向伊砂。
「你為什麼背叛我?」
「我當初並沒有背叛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罷了。」
斑鳩臉上浮現一抹苦笑,露出好似同情的目光看著伊砂。
「過往的一切都因那本繪本而變得索然無味了。我對持續開發只以殺人為目的的兵器一事感到厭倦了。」
「…………」
「當時我猜想外面有許許多多比開發兵器來得更加有趣的事物。有許多我不知道的事物,以及我未曾經歷過的……有趣事物。」
「……你找到了嗎?」
伊砂詢問斑鳩。
只見斑鳩面露微笑,眯起雙眼,斬釘截鐵地這樣回答。
「嗯。雖然外面是個超乎我想像,跟狗屎沒什麼兩樣的世界……但我只找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那我問你。是什麼事情?」
「這個嘛……雖然很難用具體的一句話加以形容,但若硬要說的話……」
斑鳩彷彿面對難解問題似地露出皺眉的神情,不過卻又立刻輕輕擊掌並豎起食指說道。
「大概就是所謂的『青春』吧?」
現場氣氛瞬間凍結。
「——無聊透頂。我就是為了那種模棱兩可的東西,而失去許多寶貴的東西嗎?」
和她說的話相反,伊砂雖然面不改色,但表情卻像顫抖一般微微痙攣抽動。
不對,光就臉頰的痙攣反應看來,或者該說是無法控制臉部肌肉比較正確。
即便是原本就欠缺人類情感,只將所有心力奉獻給研究實驗的人造天才,也不致於連臉部表情都遭到限制。
斑鳩感到相當詫異地注視著伊砂的一舉一動。
「你大概不知道我因為被你連累,而遭受到多麼悽慘的對待吧?」
「…………?」
「在你離開研究所之後,高層人士對我施行了再教育。不僅身體……甚至連思考都被迫切換成『人造天才』應有的既定模式。」
「……伊砂……」
「拜你所賜,我變成了現在這副德性。表情變化受限……一旦產生多餘情感,腦部就會遭受劇烈痛楚的襲擊。」
伊砂一邊任由臉頰微微痙攣,一邊靜靜地伸手輕捂額頭。
再教育。那是一項美其名為教育的拷問手段。
透過對腦部進行特殊處置的方式給予懲罰。將微晶片植入主宰情感變化的部位,在產生相對應情緒的瞬間,便會引發難以忍受的劇痛,而這種慘無人道的處置就叫作再教育。
恐怕是因為Alchemist公司無法割捨掉伊砂的優異天賦,才決定祭出再教育手段,迫使她服從命令吧。
斑鳩從剛剛開始所察覺到的異樣,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
「都是你害的,斑鳩。」
「……等等,這也太奇怪了吧。實驗失敗確實是我的錯,但你並沒有任何疏失。Alchemist公司固然殘忍無情,卻是一群極端追求合理化的份子,他們應該不會做這種白費力氣的事情才對。畢竟你那麼優秀……而且也很服從他們的命令不是嗎……為什麼還會被迫接受再教育……」
如斑鳩所言,Alchemist公司基本上只對像斑鳩一樣,偏離杉波應走之路的人進行再教育。
那是只會用在萌生出多餘情感,或是強烈自我概念之人身上的處置手段。
斑鳩看著伊砂透過五指縫隙怒瞪著自己的反應,這才恍然大悟。
「你……難不成……」
就在伊砂站立不穩地伸手扶住培養器的瞬間,只見她從紅色實驗衣的內側口袋裡頭掏出某個東西。
「——還不都是你害的!」
伊砂粗魯地把掏出來的物品砸向斑鳩。
那是一本破破爛爛且佈滿皺褶的舊書。
『金絲雀的家』。
正是斑鳩以前待在研究所時所閱讀過,內含倫理道德觀念的書籍。
伊砂手捂臉龐,全身微微顫抖不止。
「要不是你……撿了這本該死的書回來……我……唔!」
「……你讀過了嗎……」
斑鳩滿懷同情與罪惡感,語帶嘆息地說道。
斑鳩誤解了伊砂。
她以為伊砂是個跟當時一樣完全沒有改變的『人造天才』。
但事實並非如此。她拿起了斑鳩留下的那本書。
因此萌生出自我概念、各種情感,同時也對外面的世界產生憧憬。
不過卻被公司高層察覺到她的異狀。
當下照理而言應該是要處死,但高層人士們惋惜伊砂的才華,決定對她施行再教育。
假使斑鳩當時沒有立刻逃出研究所的話,肯定也會落得相同的下場。
「要是沒看過這本破書……我也不會萌生出不必要的情感……如果能夠保持當時的狀態,那樣反而才叫幸福……!我只要能和你一同追求顛峰就心滿意足了……!誰知道…………這一切…………全都被你毀掉了……」
「…………」
「就是你……害我……徹底變了個人……!」
不為所動的表情,以及湧上心頭的強烈恨意,致使伊砂腦部遭到劇痛侵襲。
想必是無從壓抑吧。面對身為元兇的斑鳩,這股阻擋不了的情緒逼得她難以喘息。伊砂全身狂冒冷汗,呼吸漸趨紊亂。
(……原來我不僅毀了金絲雀,甚至還親手把伊砂推進了地獄的深淵……)
斑鳩低頭向下,把這抹後悔的情感深植於自己心中。
伊砂見到飽受罪惡感苛責的斑鳩,臉部痙攣的反應隨即戛然止息。
「……但那些事都已經無所謂了。我並未屈服於他們加諸在我身上的恐懼。我將以我的作法離開這個地方。就跟你一樣……」
「…………」
「幻想教團答應過我,只要順利完成精靈復原實驗,他們就會用魔法解除掉我腦部的微晶片裝置,同時歡迎我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如此一來,我的地獄便總算能宣告結束。我將飛離這座牢籠重獲自由!」
伊砂重拾原先冷靜沉穩的態度,對斑鳩伸出雙手。
「好了,把亞人結晶交出來……雖然不知道你是打著什麼如意算盤迴到這裡,但一切都來不及了。你再抵抗也無濟於事,自動追蹤哨戒槍已經鎖定你了。」
仔細一看,空間各個角落都有加裝自動機關槍。
斑鳩深深闔上雙眼,從包包裡拿出一個裝著亞人結晶的小小保險箱。
就跟這個空間改採用的材質相同,是以,級抗魔素材打造而成的保險箱。
斑鳩把小保險箱交到伊砂手上。
「密碼是……金絲雀。」
那是過去斑鳩為了換取個人自由,而創造出來的缺陷品精靈的名字。
「感傷是吧?就算事到如今才萌生出那種情緒也來不及了……你早已無法抹除自己過去所犯下的罪孽。」
伊砂邊說邊輸入密碼。
電子聲響起之後,保險箱接著傳出開鎖的聲音。
伊砂伸手探入保險箱之中,隨後——嘆了口大氣。
「…………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伊砂的臉部因頭痛而痙攣,她揮手輕輕一撥,讓擺在台座上的保險箱掉落地面。
發出尖銳聲響滾落的保險箱裡面,竟然空無一物。
「都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想隱瞞嗎?快說,你究竟把亞人結晶藏到哪去了?」
「…………」
「果然還是存放在學園裡嗎?」
「…………」
「既然你不打算坦白,那我只要解剖你的腦部再抽取記憶就好。總之不管怎樣,你都會死在我的手上,所以也沒差吧。」
伊砂從紅色實驗衣的衣袖裡頭抽出一根針狀物。
飛竄而出的針狀物應聲分解,展開成好幾把令人聯想到昆蟲節肢的手術刀。
於此同時,設置於空間一角的自動追蹤哨戒槍也轉動槍口對準斑鳩。
斑鳩絲毫不為所動地閉著雙眼。
「亞人結晶……精靈細胞就在這裡。」
伊砂聽完斑鳩語氣平淡地闡述事實的真相,微微側頭露出狐疑的神情。
斑鳩見伊砂無法理解她這番話的意思,靜靜地微眯雙眼。
「哪,伊砂。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回到這個地方嗎?」
「完全摸不著頭緒。」
「有兩個目的。第一,為了阻止精靈復原實驗,我準備摧毀這個地方。」
伊砂聽見斑鳩這麼說,雙手抱頭,面無表情地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又企圖奪走我擁有的東西嗎!你真是個貪心的傢伙啊!但這座設施,尤其是這個空間的牆壁,全都覆蓋著一層超高硬度的抗魔素材。包含培養器在內的所有實驗設備也都不例外。原本是為了預防設備在復原實驗大功告成的時候,遭到失控的精靈破壞而設下的防護措施。雖然不是為了預防外部的破壞而加裝的防護,總之你以一般的方法絕對摧毀不了這個地方!」
無論伊砂再怎麼挑釁,斑鳩始終不為所動。
伊砂面露警戒的神色,雙眼緊盯著斑鳩不放。
「我來此的另一個理由……就是要帶你離開這裡。」
斑鳩筆直凝視著伊砂,如此說道。
伊砂聽了之後,一股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判斷究竟是懊惱、悲傷或憤怒的莫名情緒猛然爆發,她強忍著難以測算的劇痛。
「……事到如今……你還在那邊胡說什麼……!」
「當初,在動身逃離這個地方的時候……沒有帶你一起離開,我到現在依然感到十分後悔。因為我相信只要當時有帶你離開的話,精靈復原計劃必定早已宣告中斷。」
「…………你以為……你是誰啊……」
「是啊。這或許只是我的驕傲自大罷了。可是後者的結論更加合情合理,這點小事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吧。」
「…………」
「縱使缺少亞人結晶,只要有你在就能持續不斷地進行實驗。」
這終究是以科學家、技術人員身份,以及異端審問會一份子所提出的意見。
而伊砂也能坦然接受這項理由。原來如此,的確十分合理。既然她說很後悔當初沒帶自己一起走,那伊砂自然也不難理解。
但是……
「不單只是基於這個理由。」
斑鳩接著又補充一句話。
說出並非站在技術人員的立場,而是身為一介人類的理由。
「正如我待在這裡的那段期間,我曾是你的避風港一樣,你也是我的避風港。而我竟然拋下你自行逃走,肯定差勁透頂。如今我仍為這件事感到非常後悔。」
「…………」
「所以我要再一次——」
伊砂受到這句話的刺激.
「開什麼玩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握雙拳,彷彿痛到發出悲鳴似地仰天長嘯。
「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你是我的仇敵!從今以後我將以幻想教團煉金術師的身份,摧毀這個世界!什麼外面的世界通通去吃屎吧!就是因為有外面的世界存在,才害我變成現在這副德性!為了拯救自己,我要毀掉這個世界!我才不需要借助你的雙手來拯救我自己!」
伊砂滿臉通紅,神情僵硬地破口大罵。
看來就算說再多也無濟於事。她的恨意不會消失。斑鳩也無法消除掉她心中的那把怒火。
「……是嗎,真是太遺憾了。」
斑鳩對怒火中燒的伊砂這麼說,隨後伸手輕捂自己的胸□。
「我不會放過企圖奪走我容身之處的人。因為這個世界一旦毀滅,我的容身之處必然也會跟著遭殃。既然不肯跟我一起走,那你就是我的敵人了。」
「……你的,容身之處?」
「沒錯。在那座學園,有一群無可救藥的劣等生集團。那就是我現在的容身之處。是個非常非常寶貴,而且比起任何事物都還要有意思的地方。」
「哼,既然如此——那我就仿照你以前的所作所為,這次換我出手毀掉你的容身之處!」
就在伊砂揮動手臂的瞬間,自動追蹤哨戒槍發射子彈貫穿了斑鳩的大腿。
斑鳩身形雖然微微晃動了一下,卻是悶不吭聲地站穩腳步。
高跟鞋斷斷續續地踩著地板,發出喀喀的聲響。
鮮血弄髒了雪白的地板。
然而即便遭到槍擊,斑鳩依舊屹立不搖。
紊亂的瀏海如同絹絲一般垂掛於臉頰的前方,藏於髮絲底下的漆黑眼瞳隱隱若現。
「快!如果你心中還有那麼一點罪惡感的話,就立刻把東西交出來!除此之外,你再也找不到其他贖罪的方法!」
「……你還真是有眼無珠啊。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從剛剛開始,精靈細胞明明就已經出現在你的眼前了啊。」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嘍。東西不就在你眼前嗎?你還看不到嗎?……喏。」
斑鳩再次伸手探向自己的胸前。
接著解開罩衫鈕釦,緩緩敞開胸口。
然後指著中央,也就是乳溝的部位這麼說著。
「精靈細胞——就在這裡。」
斑鳩手指頭抵著胸口,妖豔地吐舌輕舔嘴唇。
「……什麼……?……——啊!」
伊砂脫口發出疑問之後,總算才理解到斑鳩這句話的含意。
仔細一看,她的胸口……乳溝部位有一小塊皮膚的膚色產生變化。
斑鳩的膚色白得嚇人,但那個部位卻相對呈現出褐色的狀態。
那塊肌膚宛如是被移植過去或遭到侵蝕一般,與斑鳩原本的肌膚合而為一。
「……是科學家的話……當然知道『賢者之石』是什麼東西吧?」
伊砂心生畏懼,忍不住倒退數步。
相對地,斑鳩則是邊攤開雙臂邊緩緩靠近伊砂。
「這就是過往上古時代的煉金術師們企圖創造,魔科學與科學融合的終結點。是一項在企圖重新設計無機物、有機物等各式各樣物體的基礎構造,以求創造出全新產物的荒唐想法催化之下,煉金術師鍥而不捨地反覆進行研究,但結果終究只是沒人能夠完成的白日夢產物。」
斑鳩張開雙臂緩步前進,她的身影產生異變。
她那一頭黑髮突然開始翻騰,同時夾帶陣陣電氣。
「假使,有辦法運用現代科學加以實現的話……?」
「不可能!簡直無法置信!」
「哎呀,伊砂……你這樣不配自稱科學家喔。」
位於斑鳩胸口中央部位的褐色肌膚,猛然發出一陣響亮的鼓動聲。
「——在『不可能』這三個字脫口而出的瞬間,便注定你沒有前途嘍。」
瞬間,褐色肌膚微微蠕動,隨後彷彿侵蝕斑鳩全身似地迅速擴散開來。
雪白肌膚化作褐色。瞳孔的黑白兩色互相對調。亮麗的烏黑秀髮也轉變成令人驚豔的銀色髮絲。
而斑鳩的小耳朵,則極其明顯地變得又尖又長。
那種長相,該不會——轉變後的身影,就跟過去曾經令全人類陷入絕望的兵器.黑暗精靈如出一轍。
伊砂目睹斑鳩的全新相貌,頓時心生畏懼而向後倒退。
「怎、怎麼可能……!你該不會是以精靈細胞為基礎,利用『賢者之石』改寫了自己的遺傳基因吧!?」
「答對了。復原精靈再試圖控制的作法實在太沒效率了。根本就沒有那樣自找麻煩的必要啊。」
「……不可能!」
「與其採用那種繁瑣的作法,那我乾脆直接讓自己變成精靈不就得了。」
斑鳩說完話,便揚起嘴角。
不可能。伊砂在腦海中再三否認斑鳩的說詞及相貌。
『賢者之石』。
正如斑鳩所言,這是一個只要是科學家或技術人員,任誰都必定曾經幻想過的題材。過去確實也有許多煉金術師為了追逐這個虛幻的目標,而反覆進行徒勞無功的實驗。
但自從有人提出在現代根本不可能製造出賢者之石的理論之後,賢者之石便逐漸遭到眾人所唾棄。
那種東西是科幻的產物,只是白日夢。
所有人都作出相同的結論。
沒想到斑鳩竟——
「唔……唔唔……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伊砂看著斑鳩,一邊以手掌覆蓋住臉龐,一邊隔著指縫投射出畏懼的目光。
「你——腦筋有問題啊!不管再怎麼掙扎,你果然還是杉波一族的成員!你瘋了!那是一般人完全無法理解的主意啊!」
「…………」
「你果然還是老樣子!想在普通人群當中過生活,終究只是痴人說夢罷了!」
伊砂指著斑鳩,大肆誇讚她是瘋狂科學家的最佳典範。
斑鳩臉上浮現出有點傷心的表情。
「或許真是這樣吧。說不定我根本沒享受平凡生活的權利。」
斑鳩接著補上「不過啊」這三個字,然後面露淡淡的微笑。
「我已找到一個仍願意接納這樣的我的平凡地方。所以——」
斑鳩視線尖銳地眯起雙眼。
她的腳下瞬間浮現出一座白色的魔法陣。
「——我絕不容任何人破壞。與其被他人破壞,我情願先下手為強。」
魔力自斑鳩的體內源源不絕地泉湧而出。
精靈們能夠宛如呼吸般自然而然地施展魔法。
這則傳說一點也不假。精靈的魔力生成量,大概是S級危險指定魔女之最大值的200倍左右。在幻想生物當中亦具備頂尖水準的魔力值。
精靈的魔力不帶屬性。
這即是適用於任何一種古代屬性,號稱最強的『無』屬性。
「我對魔法不感興趣。同時又因不太喜歡術式學,所以不怎麼清楚高階魔法的使用方式。我實在不想連腦袋都改變成配合精靈的模式,因此無法宛如呼吸般輕鬆施展魔法。」
「……你想做什麼!?」
「所以啊,我開發出一個我專用的原創魔法嘍。」
斑鳩如同弦月一般揚起嘴角,笑了出來。
【構築術式——根據術式法則,以魔力取代必要之素材;以『空』、『磁』屬性魔法的障壁固定顯現之對象物;以『封』屬性魔法永久封印預料會產生的有害放射線——執行崩壞術式——
——】
好像聲音快轉似地完成高速詠唱後,斑鳩向前伸出雙手,擺出將滑落水流掬起般的動作。
瞬間,斑鳩的雙手之中浮現出一顆金碧輝煌的神秘光體。
這顆光體散發出驚人的魄力,甚至讓伊砂心中產生了宇宙規模的恐懼感。
「這就是俗稱的反物質啦。」
斑鳩的臉上浮現出惡魔般的笑容,將兩手之中的光體捧至眼前,同時開口詢問伊砂。
「魔力真厲害耶。而可以應用在任何方面的特殊粒子也非浪得虛名啊。只要具有超出標準值的大量魔力,就連想要變出這種東西都不成問題呢。」
「——……!快住手!要是讓那種東西接觸到其他物質的話——」
「你講那什麼話啊?剛剛說一般手法無法破壞這裡的人不就是你嗎?這可是遠比核子彈還要更加環保的大規模毀滅武器喔。伊砂,你很喜歡這類產物沒錯吧?」
斑鳩一邊輕輕晃動以魔力凝聚而成的反物質,一邊若無其事地說道。
伊砂雖然冷汗直流,卻仍伸出一隻手臂扶著精靈復原培養器。
「嘖……!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了打造這座研究設施究竟花費了我多少心血啊!?難道你就這麼心狠手辣地不肯放我離開這裡嗎!?真的這麼想把我關在這個鬼地方嗎!?」
伊砂顯露出焦慮的神態,千方百計地企圖阻止斑鳩的魔法。
「錯了。我只是要毀掉這個地方,帶你一起回到我的容身之處罷了。」
「……唔。」
「我決定不擇手段也要帶你離開。無論你有沒有意願、採取何種行動都與我無關。我會不由分說地帶你走。我絕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斑鳩直率地將自己的決心拋向伊砂。
「我……會為你摧毀掉這個鬼地方,毀掉這裡所有的一切。」
「……不要。」
「我會救你離開這裡。」
「不要……都事到如今了……這算什麼……」
伊砂低頭向下,緊握雙拳。
嘴唇緊抿成一條橫線,彷彿強忍似地咬緊牙關。
然而身為『人造天才』的杉波伊砂已不復見。
「不要……再說了……我的頭……好痛。」
「放心吧。我會替你摘除掉那個東西。」
「……你明明是元兇……明明撇下我逃走了……」
「…………是啊。」
「……明明都自行、逃離研究所了……」
「……是啊。」
「……明明……奪走了我的容身之處……」
「是啊。」
斑鳩以化身為異形的姿態,露出溫柔的微笑。
「所以——讓我再次成為你的容身之處吧。」
這是斑鳩的心願。
並非贖罪,亦非同情。
是斑鳩一廂情願地想要這樣做,是她率直的結論。
「……唔……嗚……」
伊砂強忍著翻攪腦部的劇痛,緩緩地抬起頭來。
只見伊砂臉部表情雖然僵硬,但卻帶有充滿人性的表情。
打死也絕對不能承認。更無法開口表明其實很想跟她一起離開的心聲。然而再也壓抑不住的情感浪潮,促使她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
她再也沒有搖頭否定的力氣。
不要對我露出那麼溫柔的表情。
否則再這樣下去,我會忍不住點頭答應。
會忍不住想順從你的話。
「斑……斑鳩……我、我……」
那是一陣宛如小孩子哭倒在母親懷中的微弱嗓音。
「……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再再再再也按捺不住了!要我默默看戲,簡直就是強人所難啊!伊砂小姐!你為為為什麼要隱藏住這股如此美妙的激情呢!」
突然。
雪白的空間響起一陣扭曲的嗓音。而那正是悲劇降臨的前兆。
就在斑鳩與伊砂準備抬頭望向正上方的瞬間,天花板倏然冒出一灘漆黑的沼澤,宛如惡魔一般任由黑色衣擺飄逸的……
絕望——從天而降。
唰……
沉悶而夾帶水氣的聲音無情地響起。
從天花板降下的絕望,以一記夾帶魔力的銳利手刀,由伊砂的左肩朝向右胸口斜砍而下。
「——斑、鳩……」
在發出痛苦呻吟之後,鮮血自傷口泉湧而出。
不料血液並未灑向地板,反倒被凶煞的手掌吸收殆盡。
看起來彷彿吸取了血液中的某種物質一樣。
伊砂的身體轉眼之間失去血色,同時迸現數道裂痕。
斑鳩神情茫然地睜大雙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伊砂的生命之光被人奪走。
「呀哈!真是令人感動的姊妹情誼啊!搞什麼鬼啊,原來伊砂小姐也是一位相當迷人的女性嘛!你那傻眼的絕望表情真是棒極了!」
降臨在伊砂背後的絕望·凶煞面帶爽朗的笑容,收回刺透她軀體的手刀。
伊砂的身體癱軟無力地緩緩倒落。
而斑鳩……
竭力地伸長手臂,然而只差最後一步就能抓住的希望竟慘遭粉碎。這樣的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生以來首度發出憤怒的咆哮,猛然蹬地飛沖而出。
同時讓出現在雙手之間的反物質迅速膨脹,對準凶煞——發動。
「——《對消滅》!」
脫口而出的魔法名稱。
當反物質接觸到凶煞所設下的魔法障壁那一瞬間——
——設施內部的空間當場遭到一波遠遠超乎想像的大爆炸襲擊。
精靈復原實驗室化作一團破壞的漩渦。
名喚消滅的兇猛破壞,吞噬掉數不清的研究裝置,如同字面所述一般加以消滅。以最頂級的抗魔素材·白水晶打造而成的牆壁雖極力抵抗,試圖壓制住對消滅帶來的破壞風暴,但仍不敵而逐漸出現裂痕。
於是,設置在高塔最頂樓的精靈復原實驗室,在魔法所帶來的破壞力肆虐之下,伴隨四散的強烈爆風灰飛煙滅。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最終章 機械龍
——在《對消滅》發動前兩分鐘。
「——鳳!拜託你了!」
哮避開敵人的攻擊,以滑壘要領鑽過龍騎兵的腳下,立刻放聲對櫻花大喊。
「瞭解!」
櫻花縱身躍向半空中,運用弗拉德開了兩槍。
發射出去的兩根光柱,應聲粉碎掉目賭哮行動而愣在原地的龍騎兵頭部。
在哮重新調整好姿勢飛奔而出的時候,櫻花也同時降落地表急起直追。
「弗拉德!瓦拉幾亞(一個在中世紀時期位於歐洲東南部巴爾幹半島的歷史地區,位置大約在今日的羅馬尼亞東南部。)的威力減弱了喔!」
《雖然動用了物理特化攻擊光柱·瓦拉幾亞,但魔力卻是壓倒性的不足。余的看家本領是魔法貫通光柱·采佩什,切勿太過相信瓦拉幾亞的威力。》
「可惡……再這樣下去……!」
《若想發揮出更強大的威力,便與余完成契約——》
「休想!」
《倔強,汝這女人著實倔強啊。》
櫻花一邊跟噬魔聖物上演老掉牙的對談戲碼,一邊緊跟在哮的背後。
櫻花只獲得最小限度的身體強化效果,要追上哮極為困難。但她仍必須儘可能地減輕哮的負擔才行。
因為就現狀而言,能夠發揮出最強戰力的就是哮。一旦他所持有的銀槲之劍魔力用罄,將會導致進攻行動的難度大增。
而櫻花手中的弗拉德也由於尚未訂定正式的契約,因此魔力提供的量甚至遠不及銀槲之劍。
「拉碧絲!剩餘的魔力還能支撐多久!?」
《照現狀看來,大概再過10分鐘就會到達活動的極限。請儘可能節制轉變刀劍型態的次數。因為轉變型態仍會消耗微量的魔力。》
「瞭解,那就以斬馬刀的型態為主!」
哮邊奔馳邊揮舞斬馬刀,蹂躪蜂擁而至的龍騎兵大軍。
儘管挨了幾發子彈,他仍不顧一切地繼續向前衝。
(該死,數量太多了!)
哮一面在心中暗自咒罵一面奔跑,突然被在前方設下路障的龍騎兵軍隊擋住去路。
想要強行突破的話,就非得轉變成巨大化的德式雙手巨劍,一鼓作氣收拾掉眼前所有的龍騎兵不可。
哮迫於無奈準備扣下扳機。
就在這個時候。
來自遠方的狙擊援護炮火開始發威。
在小兔的狙擊之下,大半駐守於路障附近的龍騎兵都因頭部被擊穿而頹然倒地。
「謝啦,小兔。」
《你動作太快了啦!》
「抱歉,我現在沒空停下腳步。我相信你的狙擊技術喔。」
《……唔,你這句台詞太奸詐了啦。》
「你手邊還剩下多少子彈可用?」
哮重新飛奔而出並開口詢問小兔。
在外壁上方,只見小兔在動不動就會有自走炮通過的軌道上面確認剩餘子彈的數量。
手邊剩下兩個彈匣。又因剛剛才補充完畢,代表實質上只剩20發子彈可用。
在哮前進的方向,還有近100架被操縱著的龍騎兵。
後方的審問會龍騎兵雖然順利向前推進,但速度還沒快到能追上哮的地步。
必須注意剩餘子彈數量這件事真的很可怕。
小兔重新打起精神,眼睛緊盯狙擊鏡,一邊追蹤哮等人的動向,一邊瞄準守在前方的龍騎兵接著扣下扳機。
平均每兩發子彈只能命中一發。儘管因為使用對龍騎兵專用反物質狙擊步槍,想要一擊必殺應是不成問題,但此時絕不可或缺的就是瞄準頭部的致命攻擊。而這種攻擊的成功機率大概只有50%左右。狀況好的時候,即便這種距離她也有確實命中目標的自信,但對不擅應付緊要關頭的小兔而言,目前的狀況簡直糟到不行。
左眼眼罩也令她耿耿於懷,雙手不禁微微顫抖。
對狙擊手而言,一隻眼睛被遮住是相當不利的事。外行人在窺視狙擊鏡的時候,常常會習慣性閉上另一隻眼睛,但職業狙擊手幾乎不會這麼做。除此之外,同時睜開雙眼校正刻度鏡片也比較有效率。另一隻眼睛所能接受的情報量可說是多到難以估算。
而只剩一隻眼睛可用的狀況,會導致視野相對縮小,同時降低索敵能力。
「…………?」
小兔察覺到背後有股陌生的氣息,緩緩移開緊貼著狙擊鏡的視線。
轉頭一看,赫見一架龍騎兵竟搭乘沿著軌道環繞的自走炮,在不知不覺之間降落至離小兔只有5公尺遠的位置。
——糟糕!
平常要是有敵人如此接近的話,理應早已察覺異狀才對。必是因為太過專注於掩護哮等人的行動,而無暇分心顧及週遭。
《你這該死的狙擊手終於被我逮到了吧!躲在遠處偷襲的感覺一定很爽對不對!》
駕駛員的諸多隊友遭到屠戮,氣得火冒三丈地舉起槍口對準小兔。
怎麼辦?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小兔急得暈頭轉向,絞盡腦汁拚命地思考對策。
就算想破頭,對手也絕不可能在這種狀況下露出破綻。
而小兔既無暇繞至對方背後,也沒有多餘空間及足夠的速度採取行動。
更重要的是基本上她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些問題!
那也只好——!
「不要小看——狙擊手啊啊啊啊啊啊——!」
小兔抱著步槍,朝龍騎兵飛奔過去。
不是往旁邊繞,而是往前直衝。龍騎兵的突擊步槍立刻展開一輪連射。
幸好小兔個子嬌小,子彈紛紛自她頭上呼嘯而過。
小兔淚流滿面地發動突擊。看在旁人眼中會覺得她只是自暴自棄,是一次愚蠢的自殺式攻擊。
但小兔混亂歸混亂,思路卻非一片雜亂無章。
小兔就這麼來到龍騎兵的跟前,隨後順勢壓低身體沿著地面滑行。
就跟剛才哮的動作一模一樣。
小兔的身體彷彿滑壘似地鑽過龍騎兵胯下,直接來到新型龍騎兵的背後。
「喝——!!」
小兔動作流暢地順勢起身,接著猛然快速轉身。
隨後憑藉一身毅力壓制住差點受到滑壘勁勢牽引而脫手飛出去的步槍。
「——呀!!」
接著更進一步鼓足氣勢,『唰!』一聲猛然將被壓制住的巨大步槍槍身重新甩向前方。
步槍槍口不偏不倚地正對新型龍騎兵的背後——
隨後——咻砰!
山銅製對物彈伴隨著轟隆巨響疾射而出。
挨了第一槍的新型龍騎兵頓失背部裝甲。
小兔扳動槍機,讓子彈上膛。
緊接著擊發第二槍,這次則是瞄準腳部。在子彈命中目標的同時,龍騎兵的右腳便應聲斷成兩截。
失去平衡的龍騎兵呈仰躺姿勢頹然倒地。
小兔閃過倒下的龐然巨軀,更進一步——
「結束——了!」
小兔竭盡全力地高舉槍口刺穿龍騎兵的頭部,動手扣下扳機。
最後這一槍,令龍騎兵完全無法動彈。
現場總算再次恢復平靜。
「呼……呼……」
小兔泫然欲泣,差點忍不住跪倒在地。
但她還是打起精神站穩腳步。
同伴還在地面上奮戰不懈。自己當然沒有餘暇囚為這點小事而垂頭喪氣。
小兔明白在整支小隊當中,自己是最會扯後腿的一員。每次總是只會給其他隊友添麻煩。
為了避免被其他人拋下,自己非得更加把勁不可。
小兔自我激勵一番,重新裝填子彈。
此時。
腳底突然傳來一陣地鳴。
「……怎麼回事?」
小兔連忙趕往外牆牆緣,轉眼環視整座設施。
赫見高塔最頂樓綻放出強烈的光芒。
《草薙!快看高塔最頂樓!》
聽見小兔捎來的無線電通訊之後,哮收刀入鞘。
「怎麼,回事……?」
強烈地鳴撼動著整座研究設施。
這並非地震。而是某種比地震更為強大的力量。
哮依小兔所言,抬頭仰望高塔的最頂樓。
瞬間——最頂樓竟伴隨著一陣刺眼光芒轟然爆炸。
「——!?」
爆風襲向位在地面上的哮等人。
「杉波……!」
哮身陷爆風之中,放聲大喊斑鳩的名字。
除了最頂樓之外,連帶消滅掉將近半座高塔的這陣大爆炸,僅僅發生在一瞬間。
實驗室灰飛煙滅,只剩殘骸灑落一地。
至於斑鳩——
只見斑鳩一邊展開魔法防禦障壁,一邊降落在勉強屹立不倒的高塔中心部位。
她的雙手則抱著伊砂的軀體。
「……伊砂……!」
斑鳩將伊砂輕輕放在瓦礫殘骸上,溫柔地撫摸她那眼看就快失去體溫的臉頰。
伊砂雖然勉強保有微弱的呼吸,可是身體卻如石頭一般僵硬,且彷彿細沙一樣開始龜裂。
「你等一下,我現在立刻用『賢者之石』……唔——咳咳!」
吐血。
緊接著只見斑鳩原本變成精靈的身體,竟在轉眼之間逐漸恢復原樣。
胸口的細胞迸裂,化作灰燼隨風飄散。
整個變異過程只維持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斑鳩開發出來的『賢者之石』並不完全。雖然能藉由賢者之石吸收其他生物的細胞,以改變自己的身體結構,但吸收的細胞本身早就已經死亡。因此即便透過強行與斑鳩肉體融合的手段使其活性化,結果當然還是無法維持太久。
不完全的『賢者之石』因其情報記憶體的容量極小,所以只能記住斑鳩的原始遺傳基因情報。所以一旦吸收的細胞達到極限,就會強制恢復成原狀。由於『賢者之石』原本是設定為了分解及重組無機物而製成,因此對生物的適應算是加緊趕工調整出來的機能。
就連重組原始肉體的過程,也會因為產生落在誤差範圍內的漏洞,而對肉體,特別是內臟造成極大負擔。
「……沒用的,死心吧。」
伊砂睜開眼睛,氣若游絲地這麼說道。
「……那個『賢者之石』……並不完全。」
「但只要輸入你的遺傳基因情報……!」
「那樣做的話……會導致你的肉體崩解。」
伊砂的推測一點也沒錯。如今斑鳩的身體一旦缺少『賢者之石』,就會崩解。
讓他人使用『賢者之石』的做法,便意味著死路一條。
伊砂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
「……你還……不準死。」
「你在講什麼漂亮話啊!雖然你沒有讓我活命的理由,但我卻有保住你性命的理由啊!」
「……不是。你誤會了……這件事……非你不可……」
伊砂試圖伸手探向斑鳩。
斑鳩察覺到伊砂想貼近自己的耳邊交代事情,便主動低頭將耳朵挪到她嘴邊。
接著……
「……金絲雀……還……活……著……」
「!?」
「被幻想教團…………給……」
交代完這件事後,伊砂臉上浮現出彷彿從痛苦中獲得解放的安穩表情。
「……啊啊……我已經……不痛了。」
斑鳩也作好心理準備,緊緊地握住伊砂的手。
「你總算…………願意回到我的身邊……了嗎……」
伊砂已喪失視力,似乎連思考能力也漸趨模糊。
斑鳩緊握伊砂的手,將她的體溫牢牢刻畫在自己的身體裡。
「對不起……伊砂。」
「我一直……都感到……很孤單啊……」
接下來,斑鳩聽見她的最後遺言。
「斑鳩……我……」
「……嗯……」
「一直……很想……跟……你…………一起…………」
伊砂的手悄然自斑鳩手中滑落。
抱在懷中的伊砂軀體,則宛如發光的白砂一般,隨著微風輕輕飄散。
最後留下的,是一襲紅色實驗服……以及一本小小繪本。
斑鳩撿起繪本,靜靜地將它擁入懷中。
「……嗯,在一起了。我們永永遠遠,無時無刻……都在一起。」
斑鳩沒有流淚。
沒有哭泣的斑鳩,只是彷彿希望能傳遞給已經消逝無蹤的伊砂般,不斷將自己的心意注入繪本之中。
「——哎呀呀呀呀,真是太驚人了啊。我也已經整整150年沒見識過這麼誇張的大破壞了呢。」
上空忽然響起詭異男子的聲音。
斑鳩面露憔悴的神情抬頭仰望,發現一顆黑色的球體飄浮在半空中。看似魔法障壁的球體表面,有好幾個恣意流動的白色魔法陣。
斑鳩以前曾經看過這道障壁。
那是敵人在襲擊模擬戰錦標賽時所使用的魔法障壁。
「嘖……!」
球體緩緩地降落至斑鳩的面前,發出重低音後便悄然消失。
隨後只見一名身穿神職人員服裝的男子現出身影。
正是死靈術師·凶煞。
「……挨了那記大爆炸……!」
斑鳩面露驚愕的神色,同時領悟到自己已被逼入絕境的事實。
凶煞先是發出『嗯哼』的邪惡獰笑,接著微微側頭看著斑鳩。
「我記得……你是第35試驗小隊的成員沒錯吧?」
「……是又怎樣……!」
「哎呀——真是棒極了!我超感動的!你完全是瘋狂科學家的殷鑑啊!」
凶煞輕快地鼓掌叫好。
「雖然我在煉金術這塊領域也稍有涉獵,但我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居然能透過科學手段完成『賢者之石』,這是個就算名留青史也絕不為過的壯舉啊!」
「不是透過科學手段……我起碼還是有借助魔導遺產的力量。」
「哎唷!那就更了不起了!這樣說來,就代表你並非技術人員,而是煉金術師嘍。你確實稱得上是Alchemist公司創造出來的成果啊!」
斑鳩聽見凶煞這番措詞,登時皺起眉頭。
Alchemist公司的成果。身為杉波一族的斑鳩與伊砂,從小時候就一直這樣被人稱呼。
斑鳩打從心底討厭這個稱謂。
「我是杉波斑鳩。不是任何人的成果,我的存在就是我的成果。」
「……啊啊,果然棒極了。我喜歡上你嘍。啊,但是你當然排在真理小姐後面就是了?我的大老婆是真理小姐,這點是說什麼都絕不可能退讓。」
明明連問都沒問,卻見凶煞一邊表現出難為情的模樣,一邊霍然挨近斑鳩的面前。
斑鳩因為身體承受過重的負擔而動彈不得。
要是缺少『賢者之石』,斑鳩就只是個形同毫無戰鬥能力可言的平凡技術人員。
再怎麼抵抗也沒有意義了。斑鳩本以為只能任憑宰割地乖乖等死,卻……
「斑鳩小姐,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凶煞突然伸長脖子,開口提出這個建議。
「換句話說,這是詢問你願不願意加入幻想教團的意思。只要有像你這般才華洋溢的人幫忙,相信我們的實力必能提升2倍、甚至3倍之多吧。」
「…………」
「伊砂小姐……我必須很抱歉地說她已無用武之地了。一方面她已將精靈復原方法及魔導龍騎兵的開發方法傳授給我們了,而其他剩餘的情報我也已在剛才滿懷感恩地全部領受嘍。」
「…………」
「如何?個人認為這絕對不是個會讓你吃虧的提案就是了。」
凶煞臉上浮現爽朗的笑容,開口勸說她答應成為夥伴。
只見斑鳩一臉厭煩地搖了搖頭,凝神怒瞪凶煞。
緊接著……
「——別瞧不起人了,你這齷齪下流的小人。」
斑鳩傾盡全力自衣袖底下抽出手槍,對準伸長脖子的凶煞顏面連開數槍。子彈全數命中凶煞的臉,他整個身子頓時彎成ㄑ字狀並倒退數步。
可是當他發出咕嚕聲響將姿勢調整回原狀之後,竟再次用他那張佈滿彈孔的嘴臉對斑鳩展露笑容。
「啊哈,果然還是行不通嗎?雖然遺憾,但也沒辦法啊。」
凶煞腳下浮現出一灘巨大的黑色沼澤。
他任由自己的身體沉入沼澤之中。
「這次由於我的傷勢還沒痊癒,因此很遺憾地被下令禁止與你們交戰。所以為了順便試用看看,我會留下一份大禮給你們唷。」
「…………!?」
「這個東西是伊砂小姐的成果。要是不嫌棄的話,還請盡情享受一番。」
彷彿即興演出似地留下這句話後,凶煞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而漆黑沼澤卻依舊未見消退。
就像是一個出現在瓦礫殘骸表面的大洞一樣,靜靜地呈現在眼前。
正當斑鳩為此感到毛骨悚然的時候,突然……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沼澤當中傳出一陣猛獸般的咆哮。
斑鳩霍然起身,連忙往後退開。
「……什、麼……?」
沼澤裡頭瀰漫著一股非比尋常的氣息。
是魔法生物之類的東西嗎?或是以前襲擊過學園的英雄呢?
然而斑鳩的推測全都錯了。
下一瞬間,一隻巨大鉤爪自沼澤當中飛竄而出。
那是一隻令人聯想到鳥類的前腳。
不過卻非有機物,硬要說的話比較像是機械化產物。看起來宛如龍騎兵的零件一樣,表面覆蓋著一層晶瑩剔透的藍色金屬。
出現的兩隻前腳張開利爪勾住沼澤的邊緣,主體隨後緩緩地爬出沼澤。
斑鳩目睹爬出沼澤的主體樣貌,頓時心生顫慄。
若要準確地形容那個物體的話——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答案就是一頭由機械打造而成的龍。
彷彿把在神話中登場的龍改造成機械化狀態一樣,扭曲變形的詭譎身影。
斑鳩直覺地理解到。
這是一頭跟先前襲擊學園的英雄十分相似的存在。
當時出現的英雄素體,是挪用龍騎兵的相關技術打造而成的。而這傢伙大概也一樣,只是讓龍魂寄宿在特製龍騎兵之中的冒牌貨罷了。
正如召喚並控制歷史英雄的魔法被稱作『英雄召喚』一樣,這世上還存在著其他高階的召喚魔法。
召喚在神話中登場,為人類帶來重大災害的幻想生物。
『傳說召喚』。
就連在魔女狩獵戰爭當中,也都未曾動用過的禁忌魔法。
被具現化的童話故事,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
爆風止息之後,被震飛的哮從瓦礫堆底下爬了出來,立刻透過耳麥呼叫其他隊友。
「小兔、鳳!你們沒事吧!?」
「……唔,我不要緊。要是缺少強化身體機能的效果就危險了,但總之我沒受傷。」
櫻花從附近的殘骸底下挺起上半身,直接開口作出回應。
《我、我這邊因為離得較遠,所以沒有受到波及……但剛剛那陣爆炸是怎麼回事啊?》
小兔似乎也平安無事的樣子。
哮確認兩人都平安之後,才抬頭仰望高塔。
只見高塔已經被整整毀掉一大半。
恐怕是被剛剛那陣爆炸給炸燬的吧。這是哮有生以來首度目擊那麼驚人的大爆炸。
「……杉波……!」
哮內心悔恨交加而忍不住咬牙切齒。
結果終究來不及。還是沒能將她救回來。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斑鳩理應是在那個地方沒錯。
發生那樣的大爆炸……已經……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時,高塔突然響起一陣尖銳的吼叫聲。
「————!?」
《宿主,請提高警戒。我感受到一股駭人的魔力……那是——》
拉碧絲頓了一下。
接著……
《——龍。》
說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結論。
只見一具龐然巨軀震碎瓦礫的殘骸,帶著機械鉤爪一併出現在高塔頂端。
咆哮。那咆哮聲與野獸的吼聲截然不同,是無機質且刺耳的咆哮聲。
全長將近二十公尺的巨大軀體,朝向天際發出怒吼。
在地面上的所有人不分敵我地同感顫慄,甚至失去了逃亡的意志。
眾人只是一臉茫然,眼看就快被突然出現的機械龍奪走正常的理智。
「?」
但哮看見了。
在機械龍現身時所震飛的瓦礫殘骸中。
有個看似白色布條的物體夾雜於殘骸之中,而哮並未看漏這點。
「——拉碧絲!麻煩把強化效果集中至雙腳!我要跳躍!」
《瞭解。》
哮壓低腰桿,將全身力量集中至雙腳。
現在不是在意魔力消耗量的時候了。
哮使出渾身解數,縱身跳向自高塔墜落的瓦礫殘骸。
斑鳩遭到機械龍的突擊波及,整個人被拋向半空中。
斑鳩在受到重力牽引朝地表墜落的過程中,開始回顧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
儘管當時甚至完全不知道惡意是什麼東西,但自己是罪大惡極的人這點仍是無法否認的不爭事實。
若有人問及她是否從沒產生過罪惡感,斑鳩的答案會是NO。
斑鳩到現在仍未曾遺忘她為了滿足自身目的,而創造出來的那些生命。她並非對自己玩弄生命的行徑絲毫不覺愧疚地活到現在。
更不是對於自己撇下金絲雀及伊砂的決定完全無悔地活到現在。
正因為如此,她才為了阻止精靈復原實驗而採取行動。
斑鳩主動將藏匿亞人結晶的地點情報洩露給伊砂,佯裝成投靠Alchemist公司的樣子入侵實驗室。
雖然發生少許意外的狀況,但接下來的發展就如同結果所示一般。
縱使事先破壞掉亞人結晶,只要技術繼續進步,實驗總有一天會大功告成。因此起碼也得摧毀掉整座實驗設施,藉此延緩技術發展的速度。
為此她才開發出『賢者之石』,利用反物質執行破壞計劃。
然而,她卻為此賠上了極其寶貴的事物……
(……一切……直到最後都只是我自作主張而已。)
當哮下定決心改變自己的時候,斑鳩內心曾浮現出『居然想搶在我前頭當個好人,不可原諒!』的想法。
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容身之處,他們卻又即將離我遠去。
她到現在都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內心產生過那樣的感觸。
因此,她確實曾想盡辦法避免自己被哮拋棄。
結果,所有一切都是基於自我本位的思想,所衍生出來的行動。
(早知如此,我當時果然還是應該豁出去跟他上床才對啊……這也算是所謂的天譴嗎?)
這個不符技術人員風範的念頭,令斑鳩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哎,這麼適得其所的死法可說是絕無僅有啊。
斑鳩闔上雙眼,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噗嘶。
剎那間,她突然感覺身體違反重力的牽引,反而有輕輕地往上飄的感覺。
背部與雙腳感受到一陣微弱的反作用力。
睜開眼睛一看,發現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抱著斑鳩的身體。
接著抬頭察看抱住自己的人。
「——真是夠了,別害我擔心好不好啊,大笨蛋。」
是哮。
哮露出由衷感到安心的表情凝視著斑鳩。
「……草、薙?」
「在發生大爆炸時還以為你已經沒救了,幸好你平安無事啊。」
斑鳩先是茫然地看著哮的臉,接著低頭往下一看,隨即露出傻眼的表情。
這個笨蛋是因為目睹斑鳩墜樓才縱身跳到這麼高的半空中。
斑鳩面露苦笑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身體託付給哮。
額頭輕抵他的胸口,嗤嗤地發出竊笑聲。
「想不到你居然追到這種地方來……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爛好人嘛。」
「不單只有我,小隊成員全都跟來了。」
「那你們就是一支爛好人兼愛管閒事的雞婆小隊。」
哮對在這個節骨眼還酸言酸語的斑鳩感到有點不滿。
「還不都是你的不對,竟然試圖獨自一人解決所有的問題。就只會做這種不搭調的事情……是因為不想連累隊友的關係嗎?」
「是啊。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自行解決所有問題。」
斑鳩一邊將臉撇向一旁,一邊交抱雙臂說道。
「哎……只不過最後卻因此而搞砸一切就是了。」
面對她那刻劃著深邃悲傷情緒的眼瞳,哮語帶嘆息地說道。
「你好歹也通知我一聲嘛……」
「……我可不願像其他人一樣,聽你說出什麼要幫忙背負一半責任的台詞。」
「我才不會講那種話好不好。況且我也很清楚你不喜歡聽見那種話。」
「哦。那你究竟打算對我說出什麼樣的台詞呢?」
斑鳩神情認真地開口提問。
哮『哼』了一聲,一邊噴射魔力一邊緩緩地降落地面。
「與其獨自背負,還不如兩人聯手出擊——」
哮輕輕把斑鳩放回地上,當著她的面這麼說道。
「——這樣比較有趣吧?」
那是一句實在過於不謹慎,而且又自私任性的說詞。
斑鳩瞬間為之一愣,凝視著哮的臉龐片刻後,露出了萬分憐愛的柔和表情。
「你真差勁。」
「這點我也有自知之明,不過有一半是認真的。」
「話雖如此,倒也算是還不賴的邀請手法不是嗎?」
她難得誇獎哮,搖搖晃晃地彎腰坐在瓦礫堆上。
她總算找回一點點原來的自我。
現在不是沉溺於悲傷的時候。
並不需要那樣多愁善感的杉波斑鳩。
斑鳩如此說服自己並抬起頭來。
發現機械龍利爪扣著高塔的邊緣,猛然蓄勢自塔頂飛向半空中。
只見機械龍展開雙翼,發動如同魔女獵人化時的哮所使用般,但規模卻更為強大的魔力噴射推進氣流,彷彿戰鬥機一樣開始盤旋於設施的上空。
「拉碧絲,你已完成分析了嗎?」
《敵人外殼覆蓋著一層高濃度的藍水晶。一般魔法及物理攻擊大概難以傷害它吧。名稱雖然不得而知,但就造型及魔力的含量來看,恐怕是屬於飛龍之類的物種。雖然在龍族體系中被歸類為比較劣等的族群,但對手是如假包換的龍族。》
「…………」
《宿主目前單打獨鬥的勝率為0.4%。》
0.4%。這低到不像話的勝率令哮頓時感到頭暈目眩。
龍族之所以被稱作最兇殘的幻想生物,是在於它們擁有不同於精靈的單純堅韌生命力,還兼具超越其他生物的強悍性能。體內雖飽含大量魔力,然而絕大多數龍族幾乎都不使用魔法。或者該說它們缺乏能夠使用魔法的足夠智商。
該注意的特色是《龍氣》。由於龍屬性的魔力就算沒轉變成魔法,依舊有辦法殲滅敵人,因此龍族都會直接張口吐出魔力襲擊敵人。
而人稱太古屠龍勇士的人物們,依據傳說都是單槍匹馬討伐了這類的怪物,所以有不少人都被尊稱為英雄。
傳聞草薙家的祖先也存在著一名獨力屠滅邪龍的傳奇人物……然而是真是假卻不得而知。
就在哮苦思應對方案的時候,斑鳩突然重重地嘆了口大氣。
「……那把噬魔聖物真不中用耶。」
「!?喂喂喂,你別隨便刺激她啦。否、否則我的上半身跟下半身——」
「的確,那頭龍如果擁有肉體的話,事情或許就另當別論……但那隻東西,是架機械沒錯吧?而且塊頭還那麼大。光是那種東西站起來或在半空中飛行的情景,本身就已經夠不正常了啊。」
斑鳩輕拂髮絲,對哮使了個眼色後,轉頭察看空中的機械龍。
「就連藍水晶裝甲也一樣,跟真正的龍鱗比起來可是柔軟多了。你手中那把魔力含量偏低的噬魔聖物或許辦不到,但就算採用現代兵器,起碼也能在它身上轟出裂痕喔。」
「…………?」
「唔~~魔力大概是從安裝在它體內的特殊魔導遺產所釋放出來的吧。心臟部位附近有個看似核心的東西對吧?可是由於裝甲太過厚重,導致貫穿核心的對策有點不切實際。在它身上另有其他裝甲更為薄弱,且必定裸露於體表的構造。那就是它的弱點所在。」
斑鳩彷彿表達出「有辦法擊敗」的意思一般,臉上浮現出遊刃有餘的笑容。
哮忍不住面露疑問的神色,只見斑鳩她……
「——我們有辦法擊敗那頭機械龍。」
理所當然地說出這句話。
颯月幾乎鎮壓完研究設施內的所有敵人,一手拿著雪茄坐在龍騎兵的殘骸上,抬頭仰望著在空中盤旋飛舞的機械龍。
「哦——是龍嗎?想不到居然又冒出一樣令人懷念的東西了呢。」
從容不迫地吐出煙氣。
週遭只見大量龍騎兵的殘骸散落一地。
幾乎全都是颯月單憑一己之力所解決掉的敵軍。
「太猛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那種東西耶。」
魔女獵人的少年跟颯月同樣坐在龍騎兵殘骸上,忍不住脫口發出讚歎聲。
「跟英雄召喚時如出一轍的技術嗎……傳說召喚是不先毀滅一個國家就不可能施展的魔法。假如可以採集到樣本就好了……」
「這局面看起來實在很不妙吧,黃昏型號的魔力生成量偏低不是嗎?要是單槍匹馬對付那種怪物,魔力一下子就會見底喔?」
「因為受到限幅器的影響,導致他無法吸收未經變換成魔法的純質魔力啊。跟龍屬性魔力的對應性簡直差到極點。」
颯月發牢騷似地說道,少年隨即面露躍躍欲試的表情望向颯月。
「請會長下達出擊命令好嗎?讓我也享受一下睽違已久的魔女獵人化嘛!」
「不行。我們只有在草薙同學落敗的情況下才能介入戰鬥。否則就失去把他們派到最前線作戰的意義了。」
颯月接著又補上一句『但是……』,把雪節壓在龍騎兵殘骸的表面擰熄。
「再這樣下去確實不妙。若是正面交鋒而落敗,那我也就認了,但我怎麼也無法接受因為魔力耗盡而敗北的結果啊。」
該如何是好呢,颯月以手輕抵下巴。
此時……
「——看來您似乎很傷腦筋的樣子,那我乾脆也出手助你們一臂之力如何?」
在龍騎兵的殘骸上,還有第三道人影。
颯月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先是瞬間愣了一下,隨即揚起嘴角露出獰笑。
在天際自由自在地來回飛舞的巨軀,位居幻想生物頂點的龍擺動機械雙翼,輕輕鬆鬆地追上了飛行用龍騎兵。
《嗚哇啊啊啊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龍騎兵伴隨著慘痛的悲鳴聲,在半空中被機械龍的兇猛雙顎輕而易舉地咬成碎片。
《可惡——難道這傢伙並不是友軍嗎!》
另一架龍騎兵逃也似地跨越外牆,飛出研究設施領地的外側。
然而大地與空中的霸者並未放過這只漏網之魚。
一道藏青色的能量濁流,自張開的血盆大口之中傾吐而出。
《住手——嗚哇啊啊啊啊啊!》
宛如光束炮一般的龍息,吞噬了龍騎兵。
遭到魔力洪流吞沒的機體連一點殘渣都不剩,徹徹底底被消滅掉。
《我們哪有辦法對付這種怪物啊!我不要錢了!快逃啊!》
《這邊是騎士團龍騎兵先鋒部隊!請立即派遣援軍!》
《完、完蛋了……根本不可能打贏嘛。》
《請立即派遣援軍——喂,你們不准逃!臨陣脫逃者一律處以槍斃極刑!》
在地上的傭兵及異端審問官,在目睹上空的慘狀之後,紛紛各自分開作鳥獸散。龍將目標轉向地表,精雕細琢的水晶雙眸發出暗沉的光芒。
在半空中展示了優美的迴旋之後,順勢朝地表急速下降。
龍衝向夾雜著悲鳴聲逃離現場的烏合之眾,把巨大後腳伸往前方,伴隨轟隆巨響降臨地面。
而在降落的時候,諸多龍騎兵也同時不堪一擊地淪為足下亡魂。
緊接著龍再度對準四散奔逃的人型兵器張開巨顎。
龍氣傾洩而出。
龍騎兵集團遭到藏藍色的破壞巨浪吞噬,連同建築物一併灰飛煙滅。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者彷彿嘲笑凋零的生命一般,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但在這一剎那。
五根光柱不偏不倚地命中張大的龍口。
擊中龍口的光柱雖然沒能造成任何傷害便應聲碎散,不過龍卻已將注意力轉向偷襲者。
只見櫻花頂著一頭晚霞色秀髮,朝向龍直奔而去。
「——草薙!」
櫻花一邊展現飛快的速度接近機械龍,一邊對著耳麥大叫。
隨後,或許是察覺到背後有股陌生的氣息吧,龍擺動巨大的尾巴猛然橫掃。
建築物如同砂雕一般碎散,化作瓦礫堆的殘骸。
「喔喔喔喔喔喔!」
怒吼聲從天而降。
就在龍轉首望向上空的瞬間,刀尖已經襲向水晶眼珠。
叮——!
刀尖遭到水晶彈開。
機械龍捕捉到狙擊自己眼珠的琉璃色裝甲騎士,企圖以前腳打落他。
琉璃色裝甲騎士在千鈞一髮之際驚險避過龍爪。
——哮雖然被迎面呼嘯而過的機械龍前爪嚇出一身冷汗,但仍順利地跳回地面。
「別停下腳步!繼續移動!」
「知道!」
櫻花與哮靈活自如地在機械龍的週遭來回移動。或在地面奔馳,或以建築物作為墊腳石跳躍,始終馬不停蹄地持續移動。
機械龍雖然對兩人發動追擊,卻總是被他們以毫釐之差躲過攻勢。
哮不斷展開這樣驚險萬分的攻防戰。
(——嘖!這樣作就可以了吧,杉波!)
他懷著懇求老天爺般的心情,在腦海中回想杉波提出的作戰計劃。
在斑鳩提出的作戰計劃當中。
哮與櫻花的任務很簡單,就是拖延時間。
小兔在第五研究所外牆擔任狙擊手,目前正沿著自走炮的軌道往北側移動。
為了儘可能提升移動的速度,她把沉重的狙擊槍留在原地。
換言之,目前的她兩手是空的。
《小兔,還沒抵達嗎?》
「別強人所難好不好!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個鬼地方有多寬敞啊!?」
小兔上氣不接下氣地拚命奔跑。
小兔腦力雖然不靈光,但運動神經還不賴。除了擁有一身不可貌相的驚人怪力,腳程也算是相當快。
「真的……有嗎……!?我根本沒看見啊!」
《應該是有才對。在先前搭車來這裡的途中,我就從車裡面看見了啊。》
「『應該有』這個說法會讓我感到很困擾耶——!」
小兔的眼淚即將奪眶而出,她的呼吸顯得愈發急促。
腳好痛、手好痛、肺好痛。更要命的是因跑步的反作用力,造成內衣胸扣鬆脫而胸部晃動得特別厲害並發出疼痛。
小兔一邊搖晃著她那雄偉的雙峰,一邊拚命朝北側前進。
就在她忍不住快說出『我不行了』的時候。
她發現一座設置於外牆的巨大物體。
「……就是,這東西嗎?」
那個物體簡直就像是一座巨大砲台。
體積遠比在軌道上行走的榴彈砲更為巨大,呈現出近未來的科技造型。
那是Alchemist公司開發的迎擊彈道飛彈用超電磁炮。是一款能以10倍超音速發射砲彈的可怕兵器。
《有看到像是操作艙的部位嗎?坐進去之後,只要調整刻度鏡片瞄準目標並且扣下扳機就好。跟狙擊要領一樣。》
「……唔唔……這裡頭有好多莫名其妙的開關耶。」
《不用碰那些開關。你就利用那座砲臺,破壞掉外露於機械龍脊椎部位的浮游機關。那裡應該是抗魔素材最薄的唯一弱點才對。》
「…………唔唔。」
《只要成功破壞那個部位,我們就贏定了。到時它自然會被自身重量壓得無法動彈。》
小兔依照吩咐窺視狙擊鏡,同時握住形似操縱桿的把手。
只是稍稍扳動把手,炮管便精準地跟著移動。
如此一來,感覺確實就跟狙擊步槍沒什麼兩樣。
《要注意的是砲臺最多只能連發五次。超過五次就必須花費數秒鐘的時間冷卻炮管。》
彈數限制大幅提升了小兔心中的緊張情緒。
她對自己的心理毛病感到厭煩。不同於哮、斑鳩及櫻花,小兔的心理毛病會對自己的拿手領域造成影響。
或者該說是對任何事情都有影響。課業也好、運動也罷,怯場症這個問題始終害她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但她說什麼也絕不容許自己因為怯場症而害隊友命喪戰場。
因此小兔伸指輕搭扳機。
一旦脫靶就完蛋了。可是若不射擊的話,那就形同戰鬥還沒開始便宣告結束。
這就是狙擊手的宿命。
因此——小兔展開狙擊。
「——哼!」
才剛扣下扳機,砲彈立刻伴隨驚人的炮擊聲疾射而出。
第一發——沒能命中。
「……射偏了……!?」
過度強烈的衝擊勁勢,以及狙擊失準所造成的打擊,逼得小兔忍不住自狙擊鏡移開視線。
《立刻補充第二顆砲彈!一旦被敵人察覺你的位置就完蛋了!》
小兔連忙拉動槍機。炮管產生反應,自動補上第二發砲彈。
小兔顫抖的症狀愈來愈嚴重。
同時陷入過度換氣的狀態,而視野搖擺不定。
第二發——沒能命中。
第三發——沒能命中。
「啊……啊……嗚嗚嗚嗚……」
《沒關係,冷靜下來。憑你的身手一定辦得到。》
就連斑鳩的話語,也已經無法傳入小兔的耳中。她逐漸陷入最糟糕的惡性循環。
失去一隻眼睛輔助的她就連身體機能也並非處於萬全的狀態。再加上所用武器也是陌生的磁軌炮。局面簡直形同走投無路。
糟透了。狀態堪稱糟到極點。
由於只剩一隻眼睛可用,導致視野搖擺不定。而射線當然也隨之受到影響。
更致命的是,小兔的心境極其忐忑不安。
第四發——還是……沒能命中。
小兔的雙眼噙滿淚水,斷斷續續地發出啜泣般的抽噎聲。
(唉,我果然是個不中用的小孩。誰快來幫我。祖父大人……!)
傳授她狙擊技巧的祖父容貌自腦海中一閃而過。
但就在這個時候,狙擊鏡竟映照出哮的身影。
哮雖然如同跳舞般持續閃躲,可是小兔卻看見在他避開機械龍後腳蹴擊的著地點,粗大龍尾正準備迎面直撲而至。
小兔目睹削地而來的兇猛攻勢正逼近哮,而完全停止呼吸。
「————」
小兔睜大眼睛,徹底斬斷所有思緒。
面對隊友的致命危機,小兔在這緊要關頭不加思索地搖身變成一具狙擊機器。
「——呼!」
伴隨一陣短促的呼吸,小兔精準地扣下扳機。
哮雖然注意到迎面而來的擺尾攻勢,身子卻因閃躲前腳爪擊而卡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糟——!」
死定了!
就在他心念一轉,連忙擺出防禦姿勢的下一瞬間。
伴隨著一陣石破天驚般的衝擊,機械龍的巨軀大大地晃動了一下。
擺尾勁勢戛然中斷,巨軀失去平衡。
「——成功了……小兔辦到了!」
草薙確信勝利到手而笑逐顏開。
……轟!
不料機械龍竟紮實地站穩腳步,硬是消化掉小兔的狙擊炮火。
原先確信的勝利,悄然自手中滑落。
《……看樣子單憑一擊是行不通的……沒能完全破壞掉浮游機關。》
斑鳩十分遺憾地對著耳麥嘀咕。
哮則是一邊感到顫慄,一邊懊悔不已地咬牙切齒。
機械龍雖然身形搖晃不穩,卻仍霍然張開大口。
一股極大的龍氣洪流即將來襲。
「嘖……!」
櫻花的身影剛好落在龍口鎖定的射線上。
哮見狀立刻不顧一切地壓低腰桿。
「——鎖鍊鐮刀!」
在縱身跳躍的同時,哮將劍轉變成鎖鍊鐮刀的造型。
他揮舞鎖鍊,硬是纏繞住機械龍的頸部。
哮借助這股甩動的力道,直接騰空抵達機械龍的脊椎部位。
接著再次變回斬馬刀……
「可惡!該死的東西!」
他一味地高舉刀尖猛刺機械龍的脊椎。
儘管響起陣陣尖銳金屬的撞擊聲,刀身終究還是無法刺穿被磁軌炮擊傷的脊椎受損部位。若想對內部機構造成傷害,就必須讓機械龍再挨一記炮擊才行。
但哮仍一而再再而三,不肯死心地持續進行攻擊。
突然,哮感受到體內的力量迅速流失。覆蓋住身體的裝甲也應聲碎散,漸漸變回原本的肉身姿態。
《魔力完全耗盡,已達活動極限。》
耳邊響起的聲音,將哮打進絕望深淵。
——我。
——我保護不了嗎?
——我又要再次失去……
——我的同伴,以及我最重視的人了嗎?
在哮漸趨空白的思緒中,在因發動掃魔刀而看似靜止的世界中,清晰浮現了櫻花的身影。
櫻花則對哮緩緩搖了搖頭。
就在此時,機械龍的口腔內已積滿了發動龍氣的大量魔力。
啊啊,結束了。
明明發誓要幫忙背負責任,但我的贖罪卻得在這裡提前告終。
哮試圖大聲喊出櫻花的名字。
《——你們幾個!別忘了還有我好不好!》
傳入耳中的是真理的聲音。
哮轉頭望向聲音來源。凝神眺望遠方的高牆上。
只見真理展開魔法陣,屹立於高牆的頂端。
《哮!接下我的魔力吧——!》
目睹真理充滿自信的表情,哮頓時回想起來。
在錦標賽擊敗凶煞的那次合體攻擊。
「拉碧絲,固有魔法!」
《瞭解——黃昏賦法,發動。》
琉璃色的魔法陣瞬間浮現,刀身綻放出琉璃色的璀璨光華。
《看我的獨門絕招——『極光砲彈』!》
真理的魔法彷彿巨大岩石一般積蓄了大量魔力,挾帶驚人的勁勢朝哮直飛而來。
哮以拉碧絲的刀身接下這股龐大的魔力。
嗡~~~~……!
魔力砲彈逐漸被銀槲之劍的劍身吸收殆盡,魔法光輝也跟著移轉到劍身的表面。
伴隨魔力補充完畢,哮的身體也再次恢復成魔女獵人化的狀態。
「滅槍·獨角獸!」
哮一邊釋放賦法效果,一邊連同劍招祭出使盡渾身解數的突刺。
劍身悄然刺穿機械龍損傷的部位,切斷內部結構。
這樣還沒結束。
也不能就這樣結束。
哮啟用型態變化機能,將刺穿表層的刀身轉變成一把巨大的德式雙手巨劍。
內部機構遭受更嚴重的破壞,導致機械龍的身形為之搖晃。
還沒完,這樣還不夠。
「拉碧絲!全力釋放所有魔力,一滴也不剩地轟殺敵人!」
《瞭解。可塑性物質——完全解放。》
魔力自巨大化的刀身傾洩而出,將機械龍體內渲染成一片破壞的殘景。
正是多虧有了真理名為終極破壞的魔法幫助之下,才能讓機械龍身上那層厚重的裝甲受到瀕臨粉碎邊緣的重創。
然而機械龍依舊屹立不搖,且企圖對櫻花發動最後一擊。
難纏,不愧是被稱作最強的幻想生物。
但是……
(屠龍……!這不是正好嗎!坦白講我熱血沸騰得很啊!)
哮亦被稱作異端劍術天才。
對手則是適合草薙一族出馬,形似終極怪物的化身。
耍小聰明的作戰已毫無意義可言。
當下需要的唯有猛攻。
因此——只管盡情狩獵!
哮倒握劍柄,改用雙手持劍的反握姿勢。
他就這麼緊握劍柄,雙腳後挪,將全身的體重及力量注入劍身。
基本上草薙流並未設想太多對付人類的情況。幾乎所有劍技都是用來對抗幻想生物的龐然巨軀。
而其中更有一招使用上受到條件限制的絕技。
這招正是——
「草薙諸刃流——蛟龍疾走擊!」
哮就這麼緊握刺穿機械龍軀體的巨劍,沿著機械龍背部一路往下疾奔。
這是只能從連接頸椎部位的上半身發動的,對龍族專用絕技。若是從龍族的短小手臂構不著,且連尾巴也橫掃不到的頸椎部位施展,便可運用劍刃一路朝下刨挖掉龍族的脊椎。
巨劍彷彿沿著海面推進的鯊魚一般,喀哩喀哩地往下砍斷機械龍的脊椎。
順著機械龍的背部狂奔,任憑劍刃順勢劃破龍背。
任誰都阻止不了哮的攻勢。
草薙流正是斬妖除魔之劍,自古以來便消滅了各式各樣的妖魔鬼怪。
因此再好不過。
縱使對手是最高階的幻想生物,也須徹底斬草除根。
「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哮勾勒出一道宛如弦月的弧線,讓充滿魔力的巨大刀身沿著機械龍的脊椎破體而出。
由於抵銷不掉衝刺的勁勢,哮整個人重重地摔回地面上。
儘管痛得喘不過氣,哮仍舊為了確認是否已收拾掉機械龍而立刻起身察看。
機械龍雖然任憑碎裂的水晶與內部構造零件離開身體噴向半空中——
卻依然屹立不倒。
「……給我倒下……」
哮祈求似地輕聲嘀咕。
「給我倒下……給我倒下、給我倒下……!快點給我倒下啊……!」
祈禱聲迴蕩在耳邊。
就在此時,機械龍身形不穩地仰首望天。
——吼……喔喔喔……
機械龍發出咆哮聲,巨口對準上方,朝向天際吐出龍氣洪流。
扭曲變形的藏藍色魔力化作一道光柱,貫穿陰霾密佈的天際。
衝擊波驅散云層,光芒直透星空的盡頭。
緊接著……
用盡體內所有魔力的機械龍,維持著頸項朝天的姿勢頹然一晃。
——轟隆……
哮的祈禱被聽見了。
失去浮游機關的機械龍因軀體支撐不住本身的重量,就此呈仰躺姿勢轟然倒地。
縱使還保有餘力,它也已經無法動彈。
早已徹底化作一具屍骸。
「討伐——完畢。」
在漫天塵埃飛舞之中,只見一名裝甲騎士屹立於機械龍的屍首之前。
哮橫向甩了刀身一下,深深吐出一口大氣……
就此往前倒落塵埃之中。
他的視野模糊不清,但仍抬起頭來。
看見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自遠處飛奔過來。
當時映入眼中的斑鳩容貌,哮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露出那種擔憂神情的斑鳩,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末章
「呵呵呵!怎麼樣!這次在危急時刻現身的女英雄表現如何啊!」
「…………」
「要不是我機伶應變,請理事長解除掉項圈限制的話,你現在已經變成什麼模樣了呢~~?」
「…………嘖。」
「哎唷唷~~你那是什麼態度啊?面對救命恩人居然還露出那種似乎很火大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呀~~」
戰鬥結束後,真理明目張膽地要求坐在藥師的救護車上接受治療的櫻花向她表達謝意。
只見櫻花的臉上時而浮現出難以接受的表情,時而又露出發自內心感到厭煩的表情。
真理看了櫻花的表情,變得更加變本加厲。
「說什麼派不上用場的就乖乖留下,然後把我丟在理事長車上的人是誰啊?」
「……唔唔……」
「怎麼樣?被你討厭的魔法救了一命的感覺如何呢?」
「……唔唔唔唔……」
真理面對一臉不甘心的櫻花,得意忘形地挺直她那毫無起伏的胸部。
「這下子你應該也理解到本小姐的偉大之處了吧?而既然我都這麼偉大了,要我就此一筆勾銷掉跟你之間的恩怨,也不是不可以喲?只不過從今以後記得要尊稱我一聲真理大人——」
「閉嘴,你這個燃料桶!」
「——燃、燃……你說什麼!?」
「你分明就是個燃料桶而已嘛!真要說你今天做了什麼事情的話,答案也就只是把魔力分給耗盡魔力的哮罷了!還在那邊裝模作樣啊,你這紅色燃料桶!」
「我、我、我的魔力又不是燈油——!」
「像你這種小角色取名為加油站就夠好了!」
「我的魔力也不是汽油好嗎——!」
櫻花再也無法忍受並展開反擊,結果演變成兩人的口舌之爭。
同車負責治療業務的藥師們,眺望著她們的行為,臉上似乎浮現感到礙事的表情。
「……她們兩個用不著在這種時候還要吵架吧……」
哮向理事長報告完畢,回到現場時見到兩人依然故我的模樣,忍不住一邊輕樞臉頰一邊露出苦笑。
「咦?話說小兔人跑哪去啦?」
試著在週遭找過一圈,結果還是沒見到小兔的蹤影。
是在其他地方接受治療,或是也跟著幫忙藥師投入醫護工作了嗎?
哮才剛為了尋找小兔而邁開腳步,隨即發現另一名同伴的身影。
「杉波。」
哮走向斑鳩的身旁。這時她正坐在瓦礫堆上,遠遠眺望著櫻花等人吵得不可開交。
斑鳩露出心不在焉的表情看了哮一眼。
「你不去接受治療沒關係嗎?」
「……我會自己處理身上的傷勢。」
「……這樣啊。」
哮繞到斑鳩的背後,以背靠背的姿勢彎腰坐下。
「你不打算加入她們嗎?」
「我現在沒那種心情。這樣看著她們吵架,反而能讓我感到平靜。」
斑鳩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這麼回答。
宛如表達出自己的容身之處已經離她遠去的意思一般,靜靜眺望著遠處。
手上則是十分珍惜地拿著一本破破爛爛的小小繪本。繪本封面畫著一幅父母親與小孩手牽手的全家福圖畫。
斑鳩輕輕地撫摸著封面上的那幅圖畫。
「……我也找到戰鬥的目的了。」
哮聽見她脫口而出的嘀咕聲,伸手輕輕搭在她的頭上。
「既然找到目的……下次記得要好好通知我們一聲喔。我們也不是一群完全沒用的人啊。」
「…………」
斑鳩的頭髮被輕輕撫摸,她臉上先是浮現略感驚訝的表情,接著立刻回頭賞了哮一記白眼。
斑鳩將臉貼近到幾乎像是要接吻的距離。
「嗚喔,你、你你你是怎麼了啊?」
「這算什麼?說啊,這到底算什麼?」
「算什麼……什麼算什麼啊?」
「我為什麼被你摸頭了啊?」
「啊……沒有啦,這只是代表『辛苦你了』的意思而已……」
「天底下有很多女生討厭被人摸頭,你知道這件事嗎?」
「呃……這、這樣啊。說得也是啦。抱歉,我太粗心了。」
「要是處理不當的話,可是會被人家告性騷擾喔。」
「……真的很對不起。」
哮連忙收手,十分過意不去地頻頻轉頭望向斑鳩。
斑鳩一臉憮然地眺望著櫻花等人,誰知看著看著……
「……你還是再多摸一會兒好了。」
她居然背對著哮講出這句話。
「……什麼?」
「仔細想想,我從沒被人這樣摸過頭,所以你就再多摸一會兒吧。」
「……是是。」
儘管對她那莫名其妙的語氣感到提心吊膽,不過哮還是聽話地再次輕撫斑鳩的頭。
他笨拙地扭轉身體,花了少許時間輕撫坐在背後的斑鳩。
(這……這算什麼啊?)
這幕離奇到不行的光景,令哮的眼睛也不禁眯細成兩條線。
他就暫時這樣持續著同樣的動作。
由於遲遲未見有任何反應,哮便悄悄探頭窺視斑鳩的側臉。
「…………」
斑鳩還是一樣心不在焉地眺望著櫻花她們。
不過卻見一絲淚珠劃過她的臉頰。
哮先是嚇得臉部表情瞬間僵硬,隨即收回輕撫她頭的手,重新調整回原本背靠背的坐姿。
斑鳩說她失敗了。
哮不知道斑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也不知道她所失去的,對她而言到底是多麼珍貴的事物。
即便如此,他終究還是很理所當然地選擇了自己該做的事。
哮保持與斑鳩背靠背的姿勢,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討厭『背負』這個字眼。」
「…………」
「但我覺得偶爾依賴我們一下也沒關係喔。」
「…………」
「我或許背負不了你的罪過。」
斑鳩仍舊默不吭聲。
可是哮卻毫不在乎地接著說道。
「但我再怎麼說,起碼也還背負得起你的淚水。」
在下定決心如此宣告之後……
背上……傳來一陣溫暖的觸感。
「……我才沒哭好不好,笨蛋。」
斑鳩將自己的背部倚靠在哮的身上。
在滿佈朝霞的天空底下,兩人不發一語地持續依靠著彼此的背部。
既不覺得重,也不覺得輕。
雖然非但不到一半,甚至連三分之一都沒有,可是斑鳩卻實實在在地讓哮背負起自己的重量。
哮一邊苦笑,一邊抬頭仰望遍染朝霞的天空。
「你真是愛逞強。」
加諸在背上的重量,唯獨此時此刻能帶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安心感。
對魔導學園藥師病棟。
在這個同時身為醫療最先端機構的場所,藥師正著手替許多魔法障礙病患進行相關治療。
而其中集結了重症病患的療養院區,則收容了幾乎毫無康復指望的臨終病患。
「…………」
在和煦陽光灑落一地的集中治療室裡,霧谷京夜今天依舊坐著輪椅前來探視吉水明的複製品。
京夜露出失魂落魄的眼神,眺望著持續沉睡的明。
他每天的固定行程,就是日復一日地在這裡待到太陽下山為止。
吉水獲救的機率只有20%而已。
被執行過急速成長措施的複製品,他們的軀體特別脆弱,壽命也很短。就連人類原本具備的抵抗力,複製品也只擁有低於一半以下的程度而已。
眼前的明依舊躺在被玻璃窗戶隔絕開來的ICU病床上休息。身上接了數不清的管線,慘白的臉龐始終面無表情。只剩人工呼吸器面罩上所浮現的白色霧氣,是能夠確認她還活著的唯一方法。
就算獲救,也無法享有一般正常人的生活。
她是複製品。原本的吉水明早已死亡。
家屬不一定有辦法接受身為複製品的她,審問會大概也不會想對外公開她的存在吧。家屬一旦拒絕接受,她就只能不為人知地待在這間醫院度過這一生,或是拖著虛弱的身體獨自一人設法活下去。
而無論結果如何,她八成都無法獲得平凡的幸福吧。
自責的念頭及對死靈術師的憎恨,從不間斷地持續折磨著京夜。
「我……連一個隊友……都救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喪命……!」
他怒火中燒地緊握雙拳,試圖敲打自己的雙腳,然而本應存在的雙腳早已消失。
就算想報仇,少了雙腳的他甚至連想走路都辦不到。
憾恨的情緒變得愈來愈強烈。
難道自己非得就此永遠懷抱著這股遺憾活下去不可嗎?
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京夜眼中的怒火悄然熄滅,即將再度墜入失望的深淵。
此時。
嘰——的一聲,集中治療室的門扉緩緩被開啟。
京夜轉動失望的目光望向門口,只見……
「唷,霧谷同學。你今天也來探望她嗎?真是精神可嘉呢。」
對魔導學園理事長·鳳颯月出現在門口。手裡捧著一束鮮花來探病。
京夜毫無反應,再次將視線移回明的身上。
「我能理解你的遺憾。畢竟你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同伴。會意氣消沉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
「可是你再繼續維持這種狀態的話,吉水同學及其他喪命的同伴們都會死不瞑目喔。」
颯月一邊將花插入治療室的花瓶,一邊開口安慰京夜。
京夜依舊毫無反應。
颯月面露苦笑,轉身來到他的背後,伸手輕搭他的肩頭。
「報仇……改變不了事實。只以恨意為糧食活下去,是很悲哀的一件事。人必須學會放下過去邁向未來才行。」
聽見颯月這番話,京夜的身體倏然一震。
「……哈……就算想邁向未來,我也沒有雙腳可用啊。」
雙手緊握衣擺,怨嘆已不存在的雙腳。
京夜在那場戰鬥中失去雙腳。儘管現代義肢的作工相當精巧,但他這輩子大概再也品嚐不到腳踏實地的感觸了吧。
怒火湧上他的心頭。
「我才不相信什麼報仇改變不了事實的屁話……為了死掉的同伴、為了吉水,我絕不會說出那種鬼話……!我只想把滿腔悲憤全數發洩在那個該死的混帳東西身上!我想讓他嘗嘗相同的滋味!這是我現在唯一的心願!」
「…………」
「除此之外——我已經沒有其他的奢求!」
眼眶泛淚,氣憤填膺。
颯月靜靜凝視著恨火難消的他……
——臉上浮現出笑面貓般的奸詐笑容。
「我說霧谷同學啊。你如果真的這麼想報仇的話,那我也可助你一臂之力喔。」
颯月將嘴巴移至京夜耳邊,輕聲細語地說道。
「你想要力量嗎?」
「…………」
「一股可助你完成復仇心願的強大力量。」
京夜凝視著明,雙眼霍然圓睜。
眼瞳則被萬般負面的情緒渲染成鮮紅色。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後記
好久不見,我是柳實冬貴。
話說,第三集是關於Alchemist公司的故事。
是以斑鳩為主角的爆乳回合。一改上一次的貧乳回合,乳量急速竄升。
——對魔導學園系列作品,今後也將繼續為各位讀者大人獻上各種不同的胸部。
至於內容方面則是本系列作品最高級『你沒資格講那種話』的情節大爆發。以及明明爆乳又看似生性淫亂,結果卻依然是處女。加上明明貧乳卻搖身一變成燃料桶等等。結果還是一樣在隨心所欲的狀態下完成了本集的內容。
而在劇情尾聲出現的「他」,又將作出什麼樣的抉擇呢?
另外,下一集預定推出蘿莉巨乳的故事。
由於是預定,因此或許有可能會稍作變更也說不定,但總之會是蘿莉巨乳的回合。是蘿莉巨乳唷。是大家最喜歡的蘿莉巨乳唷。就算大家不喜歡,也會是我最愛的蘿莉巨乳唷。
再強調一次,是我最愛的蘿莉巨——咦,照理來說明明應該是相當嚴肅的內容,卻從頭到尾都只提及胸部的話題……這樣真的好嗎?
這個話題固然美好,但我要在此宣佈一件重大的消息!
自去年11月起,Dragon Age雜誌開始連載本作品的漫畫版嘍。這次改編成漫書版是我人生的初體驗,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讓我感到興奮不已。
早已獲知消息及在此之前還不知情的讀者大人們,請把漫畫版當成小說版一樣給予大力支持!
最後發表幾句謝詞。感謝這次雖然也對您造成了極大困擾,您卻仍不離不棄地幫助我完成作品的S&Y責編。感謝每次總是提供超乎我想像之精美插畫的切符老師。感謝不僅描繪出精美的武打場面,更賦予登場女性角色們既豐滿又可愛迷人之漫畫形象的華尾ス太郎老師。以及催生漫畫版作品的Dragon Age編輯部的所有同仁。
最後,對賞光拿起這本小說的各位讀者大人們,在此致上無比的謝意!
那麼,期待下集有緣再見嘍。
柳實冬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